陶因泽命李妈:“把人带进来吧。”
李妈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便从外面带了一个人进来。静漪定睛一瞧,竟是草珠——草珠进门便跪在地上,给陶因泽和静漪各磕了头,就不动了——静漪看她缩在地上,同那晚在雪地里畏畏缩缩的模样如出一辙,不禁微微皱了眉,就听陶因泽问:“七少奶奶,这是你屋里的人吧?”
“是,姑奶奶。这是我屋里的草珠。”静漪回答。草珠的身子好像又塌下去一截,静漪眉又皱了一分,“姑奶奶,草珠一向有些笨手笨脚的,整日不是打了这个碗,就是泼了那个茶,都是我素日教导的不当。若有什么冲撞了姑奶奶,还请姑奶奶饶恕……”
“她笨手笨脚的?”陶因泽一听静漪的话,忍不住冷笑起来。“做事笨手笨脚的,偷人可是利落的很。青天白日的就敢私会,还有规矩没有?”
静漪被陶因泽冷酷而毫不留情的话语和冷箭般的眼神弄的一怔。
“草珠,你自个儿跟你主子说。”陶因泽说。
草珠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陶因泽喝道。
草珠还是不动。
一旁的李妈上前一把将她头发扯住,草珠不得不直起身来。
静漪便看到她那涨红的脸上,明显有伤痕,显然是被打过。
“说!”陶因泽又喝道。
“姑奶奶,”静漪压住心头窜起来的火苗,轻声道:“姑奶奶别动怒……”
“不动怒?这是家生崽儿,虽然她老子娘都没了,可是一落草就在陶家门内长的。吃着陶家的、喝着陶家的、用着陶家的……怎么连陶家的规矩都不守了?就算是现在不兴老一套,总不能把陶家内宅闹腾的乌烟瘴气吧?丫头小子混勾搭起来,内宅如何安宁?这种脏事儿,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断然揉不得沙子。”陶因泽简直是震怒。
静漪听到这里总算明白陶因泽在说什么。
只是陶因泽过于生气,由下面站着的李妈代为讲述。原来上午陶因泽姐妹也是一时兴起,一同约了出去逛逛。若是像往常一样出门乘了轿、下轿上了车也就没有下面什么事儿了,偏偏陶因润最爱蔷薇花。萝蕤堂后院里一架蛋黄色的蔷薇开的锦绣一般还不说,从萝蕤堂后院出去,一路往陶府侧门去的小路都满布着蔷薇。陶因泽姐妹几人便一路赏花而去,偏偏就在蔷薇架下,撞到了与人私会的草珠——只是那男人跑的快,草珠又死命地拦在前面,几位老太太和老婆子哪里追的上年轻力壮的男人,只好眼睁睁看着人跑的不见踪影……原想着把草珠逮住,自然问的出来。不料这个丫头竟是个嘴硬的很的,几个婆子轮番地拷问,她半个字不吐。直气的陶因泽火冒三丈,立刻下令把她主子给叫来。
陶因泽一边听着底下人叙述,一边留心看着静漪和符氏的反应。静漪固然是凝神细听,那符氏却也不错神……她见李妈说完,静漪和符氏都没有立即发声,下面跪着的草珠又伏在地上了,曼声道:“大少奶奶,我怎么想着,底下人犯了这种事,是有个什么法子整治的?你们母亲这两年忙,内宅好多事都是大少奶奶你处置。你看呢?”符黎贞想了想,便说:“姑奶奶,虽说草珠是家生子儿,可是父亲民国元年便废了奴才们的死契,都是拿月钱的呢。”
“这个先不论。拿月钱的佣人,也是得守规矩的。乱纪偷人养私孩子,这可不是能容的事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陶因泽声色俱厉。
符黎贞说:“是,姑奶奶说的是。是不能容得这样的事情。从前的规矩么……”她似是有些不忍心说,顿了顿,“孩子当然是留不得的。不单孩子留不得,大人也得撵出去。当然,姑奶奶,如今民国了……这处置嘛,就不知该不该用府里的老法子。”
草珠这时候猛地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静漪,说:“少奶奶,我不离开陶家……”
“离不离开陶家,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符黎贞声音很轻。她看着草珠,“老姑奶奶问你话,你可要把话说清楚,那人是谁、什么来历、怎么就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陶家兴风作浪?”
“陶家从来容不得这些脏事儿。民国了……民国了又怎样?民国也还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陶家坎院是干什么的?关人的!主子犯了错都有惩有戒,何况奴才?我倒不信了你这个小贱人,在这里不开口,进了坎院你还不开口。”陶因泽阴狠地说着。
静漪还没有出声。
草珠浑身颤抖,显然已经惊恐极了。
就是她听着也心惊。孩子不给留,那就是要逼着堕胎了……她看向陶因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