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呐喊,在哭嚎,在抽搐。阳光照耀下的鲜血太刺眼了,有人戴上了太阳镜,他们怜悯地叹息着,眼睛到处捕捉着人群中耀眼的粉丝,眼睛死死盯着她们胸口的两座火山,盘算着晚上的约会。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一辆警车惊慌失措从马路上摇晃过来,人群哗啦一下豁开一个大口子。林夕阳朝那边张望了一下,一对倒在血泊中的男女还在做临死前的拥抱。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血腥味凝固在空中久久弥散不开。簇拥在一起的人头让她呼吸短促。
林夕阳摇了摇头,继续朝目的地走去。她打听清楚了,那个学校的学生全住着漂亮的学生公寓,大部分学生的生活过得很舒服,他们大学二年级就开始到外面接活。简单地设计一下图纸,把图纸以高价卖掉,几个月的生活费就解决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她从来没有如此身心愉快过,有一刻她甚至有一种想疯狂裸奔的欲望。街头不时有些行为艺术家在放肆地表演,小商铺里放着地动山摇的摇滚乐,以此来吸引顾客的眼球。她放弃了打电话回去的想法,否则,她又在往自己的脖子上套绳索,她好不容易从那个枷锁下逃出来。至于她男人,她已经对他彻底麻木了,他不是跟情人在一起,就是在外面找小姐睡觉。
但那些遵守传统道德的女人呢?
耶利内克说:天黑了,女人们蜷缩在鸟笼似的房间里,她们的心在流血,她们的性在流血。
谁在给她们制造鸟笼?谁在惩罚她们的性?从性饥渴到消化不良,这世界的两极,你到底还要开放到什么程度?他们阴谋要将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疯人院吗?
学校门口栽满了古铜色的玫瑰,上面布满了荆棘。这些玫瑰可以说是他们学校最好的点缀了。但因为没有人管理,他们不是忙于工作就是忙于在网上聊天,在网上谈虚幻的爱情,没有人留意这些玫瑰,它们都耷拉着脑袋,正接受着死亡的考验,像众多的坟墓一夜之间在平地上拔地而起。鹅卵石路上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恋人们对它们熟视无睹,他们沉浸在更亲密无间的爱情游戏之中。
林夕阳要想到那栋豪华的学生公寓去,必须经过一个野狗横行的停车场。这些野狗是毕业生留下来的,积攒了一大群,它们义务为教授们看守车库门。停车场里堆满了轿车,这是他们的另一个房间,那群野狗时不时跳起来舔着轿车的金属外壳,这儿的色彩太鲜艳了,野狗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它们跳起来的时候总是把过路人吓一跳。林夕阳想了很多平安过去的方法,最后决定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如果有野狗朝她扑过来,她立即装着在地上拣石头的样子。人凶恶起来连狗都害怕,但每天都有人丧身在狗锋利的牙齿下。
她今天的机会比较好。
大学生住在四楼。楼下栽着一些长满了荆棘的月季花。黄的和红的穿插在一起,像一群杂毛狗在风中摇摆。刚开始林夕阳还以为是玫瑰花。这个总是把月季花和玫瑰花混淆的女人被刺划破了手指。她吮着手指头走进学生公寓。一进门她就明显地感觉和她住的地方有天壤之别。她在四楼的楼梯口停下来,站在那里喘气。手指头的血终于被止住了。她把头探出窗外,那些搔首弄姿的月季花变成了无数个圆点。她把它误认为是玫瑰花了,这个从乌堡镇走出来的傻子。
大学生把她让进了屋。他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女孩,一个至少比她小十岁的女孩。屋里一片狼藉,好像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女孩倚靠在洗手间的门上,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她轻蔑地看着她,尖锐的眼睛拴在她脸上,似乎在向她挑战。没过多久,女孩挥舞着胳膊、哼着流行歌到洗手间去了。
有一瞬间的恍惚过后,她马上镇定了自己。几年来,世界变化太快了。她发现自己随着人流发了疯一样地往前走,一束光线直射进来,她走在人们空虚的脸上,一个人走进了夹缝地带,怎么也收不住脚。
画展马上就结束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你凭什么断定我对那个画展感兴趣而对你这个人不感兴趣?
大学生调试着电脑屏幕,屏幕上马上有几个活动的画面闪出来:几个裸体女人跪在男人身边,为他殷勤地擦洗全身,男人身体中心的器官很快倔强地竖立起来了,女人们发出一阵夸张过的惊恐的叫声:那是一场即将来临的海啸,马上要席卷东南亚,为了保全自己,赶紧逃吧。但其中一个意大利棕色皮肤的女人主动把一张豁嘴凑上去,男人的器官就此消失在她嘴边了。其他几个女人尖叫着一哄而上。
事情很突兀,事先没有任何前兆,但大学生认为玻璃框里的楷体字已经提醒过她了。林夕阳还没有醒悟过来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金属床架在她面前摇晃、倒塌,那个野狗横行的停车场在她脑海里迅速地一闪而过,它们为争夺一块肉骨头而出现了残暴场面。林夕阳惊骇地看着,感觉自己偏离了生活轨道,走到了地球的另一极。
这是国际互联网提供的色情电影,大学生刚刚从网上下载下来的,可能刚刚打开,还没来得及看。很显然,他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花了很长时间下载,还付了昂贵的观赏费用,他把银行账号输到电脑网络里了,它会受人的控制自动划账。现在他可以高枕无忧地欣赏成人电影了。他仰躺在一张破旧的回廊椅上旁若无人地看着,一边抽烟,一边慢腾腾地把黄油往面包上抹,旁边有一堆早就准备好了的干牛肉,他吃得津津有味,不断地示意她吃。
林夕阳手足无措,她蓦地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离这一代人的现实生活方式越来越遥远,她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年轻人高举一面旗帜,还不等太阳下山就朝过去人的脸上涂沫秽物。
这时,女人转过身,但她怎么也拉不动房门,门已经被牢牢地锁死。她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个躺在回廊椅里无所事事的懒汉。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被眼前这个女人的怒气打倒,他正胸有成竹地看着她。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他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为了表示他并没有恶意,他又尊敬地和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指着回廊椅,命令她坐下来和他一起欣赏电影。他说,你比我更有资格看。
林夕阳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大学生趁机把椅子拖在她跟前。房间里亮晃晃的,大学生把她按在椅子上。她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哗”地一下一起朝四周惊慌失措地张开了。她感到事情不是她所想象和期待的那样,而且现在,自己成了被人窥视的主角,她亲眼看到那个对她蔑视的女孩走进了洗手间,她的乳房还没有完全发育好,像是魔术师变出来的两个象牙套,这两个象牙套镶嵌在她硬邦邦的胸脯上,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灼痛感。她看到她躲进洗手间就再也没有出来。她真的像个魔术师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