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垂眸看着桌上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报名表,淡淡道:
&ldo;我知道。&rdo;
她留过洋,习过武,会骑马开车,会美术音乐,在一众学员中鹤立鸡群,但这些都不是军校想要的。
当今中国,所有军队都是旧式军阀私军,他们为钱卖命,唯有广洲军校培养的军人,是革命党人的革命军,他们为革命而战,为主义牺牲。长洲军校的学生,不仅要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有理想,有纪律,听命令服指挥,对革命绝对忠诚。
而萧瑜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和母亲作对而已。
&ldo;但是,我还是力排众议,坚持录取了你。&rdo;
萧瑜微愣,她知道康雅惠肯定会对她的考试横加干涉,而康雅聆也会在背后给她大开方便之门,最后结果不过是姐妹俩博弈的胜负,却不想那个关键的决定之人,竟然是华永泰。
&ldo;因为我觉得,一个学生为什么进入长洲的校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走出长洲的校门时,是否已经焕然一新。&rdo;
华永泰微微一笑:&ldo;我记得当初你说过,革命缺钱,缺枪,缺军队,那么如今我们就是在亲手创造这一切了。&rdo;
我们,他用的词是&ldo;我们&rdo;。
&ldo;那我,拭目以待。&rdo;
华永泰也不介意她的坚持,只颔首:&ldo;军校生活甚为辛苦,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来找我。&rdo;他顿了顿,道:&ldo;有人托付我照顾你。&rdo;
&ldo;谁?廖三哥?&rdo;
想来也只有他了,听闻她报考了长洲军校,即便知道这里与旧式军阀学校不同,廖三哥还是火急火燎的写了厚厚一沓信过来,连劝带骂,怕她吃不了这个苦。得知她下定决心之后,又写来更厚的一沓信来传授她自己上军校时的种种经验,包括但不限于挨军棍时要上什么药消肿比较快,食堂打饭时如何在最稀的汤里巧妙的捞出干货等等,不厌其烦。
据说还特地另写了更厚更厚的一封信来臭骂霍锦宁,骂他脑袋究竟抽了什么风放任萧瑜如此的胡来。
&ldo;季生确实有嘱托我。&rdo;华永泰笑了笑,&ldo;但是,不只他一个,具体的我便不好多透露了。&rdo;
长洲三期女子队,共录取一百八十二人,之前因故比同期男子队推迟招生两个月,故而在经过简易的开学典礼后,就刻不容缓的投入到了紧张的训练学习中。
女子队因放宽了招生政策,所以学员素质普遍稍差,学期定为两年,而同期男子队学期是一年。女子队有单独的宿舍,饭堂,课堂和操场,可除此之外,她们与男学员穿一样的军装,训练学习强度也一点不比男生弱。
清晨五点军号一响,十分钟内起床、穿衣、梳洗,将被子叠成豆腐块。然后进行十公里绕岛长跑,风雨无阻。每天八堂课,上午学科,下午术科。一日三餐粗粮饽饽,十二人四个菜,没有荤腥油水,十分钟内必须吃完。晚上九点,统一熄灯上床睡觉。
这样的生活当然是艰苦卓绝的,有人甘之如饴,有人抱怨不迭。
对于萧瑜来说,虽然没有伟大抱负,也没有私心之情,但这样的日子紧张枯燥,却又简单充实。她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一头倒在床上,什么也不用想,闭上眼睛就睡死过去,再睁开又是新的一天。
身体很累,可心情却是从没有过的放松。
华永泰教官状若斯文,训练之时方显铁血本色,对这群女孩子一视同仁,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近来台风多暴雨,清晨的绕岛长跑项目仍旧雷打不动,众人负重冒雨,在泥水里淌行而过。规定时间内所有人都要全部回到原点,一人迟到,全队受罚。
今日暴雨下的出奇大,瓢泼一般,对面不见人影,行走尚且困难,更不要说跑步了。
哗啦啦的雨声里,队长沈霞在前头大声鼓励着大家:
&ldo;坚持住,不要掉队!还有半圈!&rdo;
&ldo;萧、萧瑜,呼呼‐‐你还行吗?&rdo;陈胜男边跑边扭头问道:&ldo;用不用我帮你背着行李?&rdo;
&ldo;不用。&rdo;
浑身湿透的衣服愈加沉重,鞋里早就灌满了水,脚下每一步都重于千钧,萧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背上行囊的带子。
&ldo;这个、时候,你还逞强什么?&rdo;张邵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挤兑陈胜男,&ldo;管好你自己好了,呼呼‐‐&rdo;
&ldo;我怎么逞强?我这是为了大家好!&rdo;
两人两句话不到,眼看又要吵起来,萧瑜忍不住吼了一声:
&ldo;闭嘴,节省体力咳咳咳‐‐&rdo;
不小心一口雨水就呛了进来,她弯腰咳了几声,后面的女生一个没留神撞在她身上,两人抱团摔在了泥里。
&ldo;萧瑜!&rdo;
&ldo;细妹!&rdo;
左右的人急忙去扶,萧瑜倒是无事,除了沾上一身泥。而另一个女生却被这一跤摔得彻底崩溃了,她的脚扭伤了,别人拉她她也不起来,只坐在泥潭里哭喊道:
&ldo;我不要念什么军校了,我要回家!&rdo;
队中众人年纪跨越很大,最年长的沈霞三十六岁,最年幼的就是这个田细妹,今年只有十五岁,平常大家都对她颇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