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令晋鄙将救赵十万人马驻扎在邺城就是观望秦赵战局发展后再作决定。倘若齐燕楚等国救兵到来寡人再令晋鄙率军开赴邯郸,如果各国都不派兵救赵,寡人立即收兵,然后去咸阳尊秦为帝,以此免除魏国臣民的血腥之灾。”
信陵君连忙劝谏说:“王兄万万不可持观望态度,立即命晋鄙火速赶往邯郸解赵国的危难。韩赵魏本是一家,自三家分晋以来才各自建立王号,但仍如兄弟一般。俗话说唇亡齿寒,假如邯郸被攻破赵国灭亡,秦国下一个攻击的目标必是我魏国,只怕魏国也会同赵国一样被秦国灭掉。倘若赵魏联为一体,情况将大不一样,合纵之势将再次重现,必能扭转六国羸弱的局面。六国合纵,魏国先行一步必被推为盟主,我魏国的声威也会大盛,这种对魏赵两国都有利的事大王为何不做呢?”
安王摇头说道:“贤弟看问题太片面了,仅仅看到联赵抗秦有利的一面,却没有认识到不利的另一面。如果魏国先出兵救赵,一定惹怒秦王,秦王一怒之下转而攻魏,我魏如何能承受秦国大军袭掠之势,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何况许绾已经给寡人警示,只要魏兵驻扎邺城不再前进半步,秦国仍和魏国结盟,决不为难魏国。假如魏军越过边境前去救赵,秦兵立即放弃邯郸来攻大梁,并一举灭掉我魏国。许绾最后还说道,倘若寡人能够入咸阳拜见秦王尊他为帝,从此以后决不向魏国派一兵一卒,仍封寡人为魏王,保全祖宗祭祀。”“大王答应了许绾的要求?”
安王摇摇头又点点头,“寡人尚没做最后的决定,想听一听王弟的见解。”
信陵君阻拦道:“大王万万不可听信许绾老儿一派胡言,否则,大王是步楚怀王后尘,只怕被囚禁秦国永远不得回魏。”
安王不以为然地说:“许绾已经对天发誓,如果寡人入而不出,将割下许绾的人头向寡人谢罪。许绾还答应寡人,在寡人去秦国时他留在大梁为人质,等寡人回来后再放他回秦。”不等信陵君发话,魏敬已经沉不住气了,急忙进谏说:“大王要去咸阳帝秦,臣不敢阻拦,但臣有一事请教大王,如果拿河内的土地与大梁相比较,哪个重要?”“当然是大梁,这是我魏国的国都吗!”
“如果拿大梁和大王的身体比较,哪个重要?”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寡人的身体了,如果寡人的身体都保不住了,空有大梁于寡人又有什么益处呢?”
“假如秦王向大王索取河内的土地,大王愿意给他吗?”
“魏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先王用生命与血汗换来的,寡人怎敢轻许他人,这岂不是让寡人做不孝子孙吗?”
魏敬这才说道:“河内的土地在三者之中是最次要的,大王的身体是最重要的,秦王向大王索取次要的大王不答应,索取最珍贵的大王却答应了,大王以为自己的选择可取吗?”
“魏先生不必多心,有许绾在此作人质,还怕秦王不放寡人回来吗?”
魏敬说道:“臣虽然只是一个卑贱的人,如果有人说魏敬,你从悬崖上跳下去,摔死了就用一只大老鼠给你殉葬,我是决不会从悬崖上跳下去的,臣觉得自己的生命比那个大老鼠要贵重得多。大王和许绾相比,许绾的价值尚不如一只大老鼠,大王怎会为一个大老鼠的性命担保而去冒险呢?再说秦国耍这样伎俩也不止一次了,远的不说,单说张仪欺骗楚怀王一事吧,把六百里土地说成六里,后又骗怀王入秦,终于囚死于秦地。渑池之会后,秦王把自己的孙子异人送到赵国作人质,可秦国因为异人的性命减少对赵国的进攻了吗?臣以为许绾的价值还不如异人,大王该以此为戒打消去秦的念头。”
安王沉思片刻说:“寡人听取魏先生的劝谏回绝许绾的请求,再也不提入秦之事。”
“这么说大王答应信陵君的请求,准备让晋鄙率军救赵啦?”魏敬紧逼一句问道。
“停止入秦和救赵是两码事,寡人不答应入秦拜见秦王恐怕已经惹恼了秦昭王,怎么还敢再联赵抗秦呢?那样做是惹火烧身,从此魏国将永无宁日,寡人决不会做那种以卵击石的傻事!两位不必再费口舌,寡人心意已定!”
信陵君又苦口婆心陈述联赵抗秦的利害关系,却仍不能打动魏王的心,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府中。
信陵君坐卧不安,他和平原君并称“四公子”,多年的交往成为莫逆之交,正是这样,二人才结为姻亲之好,他不能坐视赵国有灭顶之灾而不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平原君和姐姐死于乱军之中,更不能让姐姐遭受秦兵的污辱。
信陵君召集府中所有门客,凛然说道:“我无忌身为魏国公子,却不能救朋友于危难之时,拯亲人于水火之中,徒有虚名罢了。如此苟且偷生,生不如死。与其苟活于世,不如以死赴难和亲人同归黄泉,用区区之身向友人表明心迹。”信陵君扫视一下肃然起敬的众人,又说道:“我马上动身赴赵和平原君同生共死,各位先生如果有此意的就随我而去,无此意的各自为便,府中银两尽且拿去!”众人异口同声地说:“愿追随公子拼死沙场!”
信陵君十分感动,立即备车起程。车队经过大梁东门时,信陵君想起一位故人,掌管东门钥匙的侯嬴老人。
侯嬴是魏国隐士,博学多才却不愿出仕为官,一直靠看管城门度日,家境十分贫寒。信陵君多次登门拜访想请到府中为门客,侯嬴都没有答应。后来,侯嬴见信陵君为人坦诚有信誉,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从此两人结为忘年之交。
有一次,信陵君大宴宾客。众人坐定后,信陵君空着上席亲自驾车去请侯嬴。侯嬴毫不谦让地坐在车子的上座上,并让信陵君驾车去请他的一位杀猪的朋友朱亥。侯嬴下车同朱亥悠闲地聊着,信陵君不但不恼,而且面色恭敬。等到信陵君把侯嬴接到客厅推在上座时,许多将军、宗室大臣对侯嬴十分不满,甚至有人当面指责侯嬴,都被信陵君婉言制止了。
酒宴上,信陵君频频向侯嬴举酒祝寿,侯嬴都坦然地接受,众人对侯嬴谴责之余都暗暗钦佩信陵君的心胸宽广,为信陵君礼贤下士的精神所感动。
酒宴后,侯嬴握住信陵君的手说出肺腑之言:“今天我难为公子了,可是,我这样做的目的是成就公子的英名。我侯嬴仅是一个地位卑下的人,公子却如此屈尊圣驾为我赶车,知道这事的人一定以为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从而认定公子为道德高尚的人,胸怀宽广,礼贤下士。这样,天下有才能的人就会闻讯赶来投奔到公子门下。”
侯嬴还向信陵君推荐了朱亥,说他虽是屠户却是领兵打仗的良将。信陵君和侯嬴、朱亥成了莫逆的朋友,从此,各国慕名而来投奔信陵君的各色能人也就越来越多。
侯嬴正在扫地,信陵君走上前施礼说:“无忌无能劝谏大王发兵救赵,为了信义二字无忌也不能独活世上,决心带领一批愿意死难之士前往邯郸,同平原君一起坚守城池,以死完成自己的忠义节烈之名,无愧于朋友和姐姐。”侯嬴自顾扫地,边挥动扫帚边淡淡地说道:“公子好自为之,老臣年迈,恕不能追随公子,请便吧。”
信陵君见侯嬴在生死别离之际对自己如此冷淡,很是伤心,默默登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