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依剑立于孤寂月下,月光透着四周靡靡绿荫,将他紫衣身形拉成了一方剪影。他伫立了极久,不闻四周其他声息,尔后转身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冷双成低敛眉目,嘴唇苍白,她紧贴在一棵茂盛柳树上,动也未动。
窗外急风骤雨未减,空中挂着莹白的水晶帘。廊外的美人蕉似乎不甚娇羞,大雨倾盆之下沉沉地低下了头。
秋叶依剑立于雕花镂空的朱红窗前,眼光探入了茫茫雨幕。远方屋檐的琉璃瓦上溅起的水珠,如同滚入玉盘的珍珠,大颗大颗地跌落于尘土。更远处的烟雨楼在密密厚厚的雨珠冲刷下,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烟。
房内熏香袅袅,随风冉冉飘散。
今日是建隆四年四月初一,本是朝政上传闻的秋叶世子自纳采、问名之后,正式向灵慧公主纳征、请期(下聘礼、约定婚姻日期)的日子。府内总管吴算早已三日前下令沐浴斋戒,等待着这一天的来临。
这些秋叶依剑都清楚。
片刻之后,秋叶依剑收回目光,冷漠走至书案前,执起八宝金龙架上的银豪,开始落笔。
“臣秋叶伏惟启禀圣上……定于新正初一亲迎。”文书上的字他念得滚瓜烂熟,礼书上已有吴总管为他拟定好一切,只需他核定日期落款盖玺。
秋叶依剑执笔运腕,在描金暗红礼书上落下“初一”二字。他初写之时面色冷漠如常,似乎仅仅只是在书写一个小篆,待写成之后,抬腕至最后一横,惊呆了。
风吹动纸张哗啦啦地翩飞,空中氤氲着沉香的余韵,银豪上的香墨一点一点地滴在大理石地面上,厅内仍是那般苍白安静。只有汉白玉狮子纸镇蹲在案上宣纸一角,沉默地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似乎对这个从小到大长成的主人心事,了然于胸。
秋叶依剑不知伫立了多久,放下滴着墨泪的笔,左掌蓄力向案上一拍,转身走了出去。
江南呢喃春雨,来得急也去得快。清新雨水使古朴城镇焕然着一股亮丽安静的气息。那飞甍参差的琉璃瓦,那钟鸣鼎食的朱红大院,那寂静悠长的小巷,那纯青色泽的大理石街道,无不迎接着涤荡万物的洗礼。
空中回荡着余散萦绕不去的微香,室外笼着一层透明飘渺的青雾,天晴雨霁,天地显得开明。扬州世子府邸东阁,散落如花的墨迹,凌乱细碎的书案,震飞一旁的婚书,房内装饰保持着主人离去时不变,只是多了两条静默的人影。
“仅书‘初一’两字,就回想起所有往事,这一切未免有些匪夷所思。”神算子弯身拾起那张帖子,沉声说道。
灵慧面色一白,似是忍耐许久,才心有不甘说道:“可见世子对冷姑娘爱意附骨之深。”说完后又重重地叹息一声:“人算不如天算,天意使然,又岂是你我能枉意为之。”
神算子沉默不语。
灵慧看向他,道:“冷姑娘依言离开扬州,不知所踪。所有知晓二人纠葛的人都被我们隔离疏远,安师傅又将世子记忆封杀,催送到两年以前,初一没有出现的时候。按理说,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但照现在看来,世子愤然离去,看似想起了前尘旧事……”
神算子也是一声叹息:“恐怕还没这么简单。”
灵慧抬首奇道:“总管何出此言?”
“公主有所不知。”神算子转视窗外,沉沉说道:““已获叶府安厨证实,公子于数月前曾嘱咐安颉一句话,听了这句话后,吴算便知原来是公子一手推动造成所有事。”
“总管可否明示?”
“‘无论总管要你做什么,你一概照办。’”神算子凝声说道:“公子对安颉就是说了这句话,尔后才发生了铁塔比武事件。”
“总管意思是?”
神算子转过身来,说道:“公子知道我的心性,猜测我会逼迫安颉对他施法,竟然不阻不拦……现在回想起来,我这才察觉那卷条幅是公子故意假手银光让我看到,让我误以为公子急欲娶初一为妻,推着我一步一步进入了他的计策。”
灵慧猛地站起,花容失色,失声说道:“他为何如此?”
“如果我没猜错,定是为了初一正名,同时也为了昭示他的真心。”
灵慧听后萎顿坐下,凄然一笑,突然说道:“难怪姐姐笃定,世子这么容易受人控制,定是有什么计谋……”
神算子喟然无语。灵慧又接道:“罢了罢了,天意使然,我们静观其变。”
神算子缓缓目视室内,惊疑说道:“公子既是想起了一切,那他又去了哪里?”
窗外美人蕉喝足了雨水,鼓涨涨地扬起了它花团锦簇的脸。烟雨蒙蒙的扬州古城,走失了两名少年,像退潮的海水,浪涛卷来时,霎时消失不见。
无方岛四季如春,四面环绕海水,连经几日大雨后,终于迎来了雾霭沉沉的阴天。
赵勇提着水桶,嘟嘟哝哝地朝着水井走去,才走了几步,一道白色身影穿透晨雾,冷冷地出现在他面前。
赵勇心下一凛,看清来人面目,惊叫道:“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叶依剑俊容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