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忍不住了,你退下唤她进来。”
步摇珊珊,裙裾翩翩,灵慧丰容靓饰端庄行来,樱唇轻启几下,踌躇着没有说话。秋叶依剑看了她一眼,冷漠道:“昨晚公主如此害怕,可是发生令你担忧之事?”
灵慧突露喜色,片刻后容颜又如花开败,萎顿黯然。秋叶依剑镇定地等她开口,眉间流转的冷漠,镌刻了全身冰霜雪雾的气息,苍白优雅一如萧萧古木,灵慧仿似受了他的默许,静寂中说出了一个秘密。
前晚荒玉梳雪掳走灵慧失败时,笑语传音一句,约秋叶依剑日后一见,否则一定会再来“拜访”她,未曾料到秋叶依剑看出了她的紧张,将她带在身旁一直照顾,而她也看到世子剑术过人,思前想后觉得不至于处落下风,这才犹豫着禀告此事。
灵慧言毕,秋叶依剑未表露任何想法,直接目视银光:“送公主回府,多加人手照看。”银光恭敬延请灵慧,灵慧咬着红唇退下。
众人退后,厅中死一般的岑寂,光线清朗而薄凉。
恒河之沙溃塔般滚动,一点一粒地落下漏嘴,秋叶依剑长身而起,垂手目视沙漏。时间仿似流逝得太慢,五彩阳光移步室内,印出斑斓横逸的各层倒影时,不过才给了他杯盏茶的感觉。眸子里幽冷的光由内及外涟漪扩散,原本凝聚成针的瞳仁放开了一树的梨花,开始杂芜缤纷。
“为什么要逃离我?为什么?”秋叶依剑面容如衣襟雪白,痛苦地喃喃低语,“你走了之后,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他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身形,寂静清凉的空气中,那道验证流年的沙漏如此显眼,右手凝气扣指一弹,双层漏滴应风跳起,琉璃碎片、细小沙砾散落一地,反射着熠熠光辉。
“原来这就是度日如年。”秋叶依剑自嘲而笑,双袖盛风走向门外,一改往日的轻缓无疾、波澜不兴。白衣掠过几道长廊,微风乍起,细光跳跃,搅起满湖碎金。他默默注视碧水荷塘,背对身后紧随之人说道:“事情办好了么?”
青裙纱衣的碧透恭敬回道:“碧透应公子之意,将公子交代的几副中药配齐,和在蓝影蝶的药粉喂下,此刻蝴蝶已经熟悉气味,可以放行了。”
秋叶依剑听后微微一笑,两眼蓄些满池碧色,开始有了艳阳风光。仙居碧水波纹幽深回环,他只闻了一下,便在药材中辨认出了冷双成洗身药物的配方,既然蝴蝶能按香寻人,他又何乐不为?
碧透见秋叶依剑冷漠前行,急急提了裙幅追上:“公子可是要外出?”
秋叶依剑未曾停顿,径直向前,碧透又连唤了几声,他才冷冷束音传声:“告诉银光,行辕若发生变故,唤暗夜传讯给我,我不在时万事请奏世子,我担忧东瀛声东击西追杀夫人,现在出门一趟。”
23。李铭远
冷双成告别林青鸾,日夜兼程连赶两天路程,于第三日傍晚来到白石山脚,靠在路边微微喘气歇息。
衣衫上卷了风尘,两腿像灌了铅块沉重,冷双成低头看看青衫下摆,默默地舒缓下双腿。自与林青鸾分开后,如同一股绳索剖开了两半,密宗不易发现两人踪迹,她一路安全无虞长驱而入,只是可怜了身子骨,硬生生地连番赶路缩短了一天路途,累得快如山陵坍塌。
环视四周,山色寂然,暮霭沉沉,一排排低矮围篱的村户稀稀落落随处可见,她静寂地沿着村畔人家的泥墙走过,所经之处均是门户掩蔽,荒无人烟。
没有炊烟袅袅,没有垂髫小儿,没有阡陌纵横,什么都没有,只闻苍凉的山猫一两声叫唤。冷双成心中大奇,摸进一些门户破败的人家里查看。
屋内生活器皿、衣衫柴火一应俱全,保持着村民离开时的原样,仿似刮了一阵大风,将所有的男女老少吹走,却留下了院落牲畜的残骸。
黄土堆积成丘,四散无形,冷双成细心扒开才发觉动物尸骸,猜测家禽是活活饿死的。
焉知两百载,重回梦之乡。
白石山的草被令人惊叹,粗壮的草根上是嫩绿抽拔的新芽,随风仆倒,淡色浓郁如同层层厚积薄发的波涛,冷双成伫立丛间,触目远视的均是狂放盎然的绿意。
古诗云“近乡情更怯”,这里不是她的故居,却是令她魂牵梦萦之处——两百年前幼时为狼孩生长的地方。
杂树生花,成百成千的苹果树盛织粉红锦衣,行列整齐地直走断壁深处,冷双成缓缓踏着及膝碧草,伸手抚摸一树一木,泪眼婆娑。暖风荡漾,花枝摇曳,微微发出簇簇声响,迎面熟悉而久违的气息令她深深闭上了双眼。
朦胧眼帘里,似乎又见往昔梦境。一名五岁幼童,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天真执拗地追逐风声月色奔跑,那个孩子赤着双脚,小小脚丫印下一个又一个血迹斑斑的足印,从断壁下的狼窠蜿蜒至山顶苹果树,夜夜如此,倔强如斯。
“我回来了,你还在吗?”冷双成跪落双膝,匍匐深吻于修韧草叶,她将脸贴在碧绿毯被上,温柔地,缠绵地,似是情人的喃喃自语:“我回来了,你还在吗?”
多少的风轻月朗、湖光山色流云千载,多少的风消月隐、梅林桂雨残留在她记忆深处,万事万物在岁月中顿首臣服,改变了颜面。冷双成泪眼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