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附近同戏班子蹲坐着添柴烧火的黛云软,没忍住跟随普罗大众的目光,望向了倒影渔灯的天幕下那艘大船上的人儿。
许久未见了,抑弦。
旁边那位姿媚张扬,自信明丽的少女就是你现如今未过门的妻子吗?
自襄阳回帝京的这一路上,你们可有互生情愫,对视绵长?
京襄古道萧索。在某个银月如霜,寒枝难栖的深夜,你可有想起过我?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正长时间眷注着自己,裴赴远稍一睥睨,掠过几堆篝火、花面戏服的艺伶和戴着各式面具蹦跳玩闹的小孩,将如炬的目光锁定在了那穿着补丁布衣的清瘦“小伙”身上。
裴赴远不肖想也知道,那面具之下定然有一双探询的眼睛。但他并不在意陌生人这样的打量。
小舟上的春笋已经卖了干净,菜贩们划桨归家。
几位主子下了船,这时候打东边儿又来了浩浩荡荡一队人,仔细一瞧,竟是抚南王白竞鹿的岳丈家的。为首之人正是卢氏长房的大公子卢霓。
卢霓向裴赴远作了同辈间的拱手礼,“裴世子好。”然后又对白烬道,“许久未见了,白家二弟,上次一别已有四年了吧。”狭长的眼里蓄着一道别有深意的精光。
第67章
白烬作揖道,“卢表哥好。”
众人一一见过礼后,大长公主府派来接人的管家做了个恭请的手势,“天色不早了,世子公子们也都辛苦了,咱们大长公主府已经备好了歌舞晚膳,诸位也一同请吧。”这管家原姓班,名聪。是已故班驸马从前的侍从,如今左不过四十出头。
不料卢霓轻轻伸手将班聪的手挡下,说自家也备好了筵席浴兰。卢家是白家兄妹那嫡母卢氏的娘家人。按亲疏关系,若兄妹俩抵京小住,理当落宿卢府才是。卢家此番来,就是尽地主之谊的。
白舒窈幼时没少受嫡母苛待,爱其人者,兼爱屋上之乌,憎其人者,恶其余胥,因此私心里并不愿意亲近卢家人。但此刻初来乍到,又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好透露心意,只能低眉顺目,听候自家哥哥决断。
不料白烬将大长公主府与卢家一道婉拒了,说自家在帝京双桂巷原先就购置过一套别馆,已经提前命下人洒扫庭除了。待今夜休整好了,明日再备上礼贽去两家拜会。既人家早拿了主意,双方也不好在规劝什么,只得各自散了。
见码头上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终于离开,阿葭暗松一口气。回过头看黛云软,早已经低垂着头添火煮汤了。似乎一直不为所动。
“黛娘子”她忍不住唤了一声,看看黛云软是否心绪无恙。
“嗯?怎么了?”黛云软抬眸,没事儿人一样的摆出笑意,“这锅里的鱼汤面可鲜了,用的是鲫鱼,你搭帐篷的时候我去同小舟上的的渔贩买的。马上就能喝了,你再等会儿。”
今晚月朗星疏,江岸浪潮生了又灭,灭了又生。虽仍有几许寒意,但好歹夜风干燥无湿雨。码头一侧的空地上,戏班诸人早搭起了十来个小帐子,此刻正酣然入睡,打呼声赛过蛙叫,此起彼伏。
黛云软翻来覆去,左右难眠,干脆起身,沿着码头散心。白天人来攘往的渡口,此刻冷清萧瑟。所幸如钩的月亮掉进水里了,与山峦古塔一样,以江面为画幅,倒映出了一张千里江山图,磅礴而婉转,孤美而细腻,令唯一的看客黛云软移不开眼。
一路步移景异,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半里外更幽僻些的芦花栈道上。黛云软的跟前,迎着江面还立着一块长条形界碑,不惧风雨侵蚀。
草荡深处望不见底,时不时升起一阵阵不知由来的寒色白烟。她不禁双手抱肘,抵抗凉惧之意。
一股阴森森的不详感忽然传来,黛云软正欲往回走,几声窃窃人语从芦花荡里传来,她恍以为是自己错觉。停下脚步一阵细听,只有风啸而已。
附近小路隐约闪起两盏移动的灯笼,紧接着一架马车急踏而来。
身后芦苇荡呼应似的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黛云软下意识地躲在了就近的大石碑后。
没一会儿,马车骤停在栈道外。原先驾车的黑衣蒙面人将车顶挂着的两盏灯笼取下,给车内腾不出手的两人照明。
为何腾不出手?那两人正费劲儿扛着一昏睡的女子下车呢。
鬼鬼祟祟的将女子扛到栈道后,其中一黑衣人对着芦花荡,模仿了两声布谷叫。很快草荡内接应的一男一女就拨开了层层芦苇蒲草,驶着一叶扁舟出现。
几人合力将女子移交到了小船上。原先驾车的人叮嘱道,“吃了蒙汗药,明天才醒得着。若醒了,继续喂药就是。但切记,分量别太多咯,不然容易醒不过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小舟上的中年妇女。
那中年妇人把药收好,借着灯光看清了昏睡的年轻少女,不由啧啧称赞,“这脸蛋这身材,可谓人间尤物啊。确定卖去远洋的船上做妓?岂不可惜了。船工、渔夫和江洋盗都是粗鄙的穷汉子,不若交给我重新另找一个富裕些的小城就是了,绝对不会让帝京的老爷们找到她的。”
给药的黑衣人忽然拔剑抵向中年妇人的脖子,威慑道,“牙婆,记住了,我家主子会定期派人看她的,你和你的家人若还想多活几年,就趁早断了这种自作主张的想法。”
风中隐隐可闻到一丝血腥味。那妇人的脖颈已经划出一抹红口子。虽不致命,但却打到了十分的恫吓效果。hr
()
span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