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饺子的锅里热气腾腾,叶霞负责打饺子的活儿。
热气蒸得她一张瓷白的小脸红扑扑,鼻尖泛红,眼角湿润,她看不清排到她跟前打饺子的人,朦胧的水雾中,她只能看见依次伸到她跟前一个个空碗,然后手一扬,给碗里添上白白胖胖的饺子,浇满白花花的热汤,送上冬日里的一丝温暖。
那天,她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穆敬生去吃饺子。
她不知道有人在集体食堂外徘徊了许久,透过窗户,痴痴地凝望着她鼻尖冒汗给人打饭的画面,凝视了许久。
最后,那人悄然离去。
过完年之后的叶家沟迎来了几件喜事,年前相亲的,年后结婚,鞭炮放得噼里啪啦响。
二丫也嫁人了。
二丫本和她一样害怕嫁人,可二丫拗不过家里,嫁给了隔壁村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瘸子。
瘸子送给二丫他爹两头猪崽,她爹欢欢喜喜地让人把二丫接走了。
这就是娘说的盲婚哑嫁吧。
希望二丫遇上的男人不打媳妇,二丫平时特别爱笑,和她在一起总是笑得前仰后合,可是二丫要嫁给一个没见过面的瘸子,那天二丫坐着牛车离开家,她去送嫁,听见二丫在红盖头下哭得好痛。
嫂子一听鞭炮响,又在骂了。
媒婆就来的更勤快了。
旁人几天说不了一桩亲,媒婆一天带俩地往她家跑,见她始终无动于衷,媒婆发愁,跟老爹蹲在一起问她到底想要个啥样的。
她抬头望了望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啥样的。
嫂子又摔了盆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一直让她自己当家做主的道理!她做不了主就让家里人给她做主,明儿就让媒人再领一个回来,管他什么样的直接嫁了,再不嫁就真死屋里头了!”
她沉默,她爹也沉默。
哥哥缩着脑袋当鹌鹑。
媒人一溜烟地跑了。
嫂子是大队里头有名的悍妇,一发脾气,旁人都不敢惹。
她想娘了。
娘啊,她怕是找不到一个真心待她,事事对她好的可嫁之人了。
天空响起一道爆竹声,不知道是谁家放了炮仗,她才惊觉今日是本该格外高兴的元宵花灯节。
晚上家里包了野菜鸡蛋馅的饺子,她抱着碗想去盛一碗饺子,嫂子对她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在爹打圆场的情况下才不情不愿地往她碗里扔了一勺饺子。
还埋怨了她一句:“光吃不干。”
她端着饺子,心想,下蛋的两只鸡还是靠她绣花买来的,怎么能叫她光吃不干呢?
一勺饺子五个,她没吃饱。
爹要分给她几个,她怕爹也吃不饱,没要。
大队里面来了放电影的,家里人都去看电影了,她溜去厨房,掀开锅,果然看到了晚上剩的饺子。
饺子还热腾腾的,她多吃了两个,又拿饭盒装了一份。
野菜鸡蛋馅的饺子,鸡蛋是她绣花赚钱买的两只鸡下的,野菜是她和哥哥一起上山挖的,锅也是她烧的,她干了活的,没有不让她吃饱的道理。
出门,抓了个去看电影的男知青,让他给穆敬生捎个话。
之后她去了后山。
她还是好喜欢穆敬生啊。
她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见过他,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就让她再搏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