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赖
到处是白帽子,可爱的白帽子;两条极轻的罗纱带随意飘动,在鬓角两边宛若鼓动的翅膀。一条黑色或紫色毛纺方围巾,让白衬衫领角和一点儿胸脯从前面露出来。
市镇建在一面山坡上,老房子鳞次栉比,一直降落到码头。
我的客房在广场边的山墙角,窗户对着“天父”街;同客店构成拐角的那所房子,一株鲜红的康乃馨从那窗口伸出来。我挨得极近,几乎伸手就能摘到鲜花;那房间里说什么我都听得到,做什么我都看得见。
洛克马里亚凯:这是苏格兰北部一个偏僻的小港口或者挪威一条深峡湾的名称。
暮晚时分,我独自去看史前巨石棚柱;最后归来的农夫,赶着装满收割的饲草的大车,相互以歌唱答,歌声消失在远方;麦田里蟋蟀高声鸣唱。
在道路拐弯处,黑暗中模模糊糊一堆棚柱的灰色巨石,坍塌横卧在地,是从一整块岩石破出来的四块巨石,给人的印象就像一个被雷击倒的巨人,虽被击倒依然粗蛮而骄傲。
我登上地势最高的街区,久久地观望在夜色中灯塔一盏一盏点亮,继而观望更加明亮的繁星。
在黑暗中,我沿着布满石棚的路下来,就有一种蛮荒孤寂的感觉;我在浓重的夜色中游荡,头顶只是偶尔透下一点夜空的蓝光;幽蓝的夜空几颗明星闪亮,望去非常遥远。我感到头上的岩石,想起维勒达209,神思逐渐离开了现时的事物。
还记得我们上渡船时下起雨来;两岸之间只有十米宽,可是狂风大作,根本无法摆渡。我们就站在原地等待。
狂风一阵一阵,携雨横扫过来,三个衣衫褴褛的穷人为了躲雨,就俯身贴着船帮跪下,真好像在祈祷。后来去朝香,我还在圣安娜见到他们;他们就像是卡洛210的模特。
穿过田野,走很远的路去洛克马里亚凯;地势平坦,景物的轮廓清晰;海岸就像水塘的岸。大海在同陆地玩捉迷藏的游戏,深入所有的低洼处;海岸是抹圆形的,轮廓模糊不清,一溜儿平平,海水可以“随意211”漫过。
有些小小村落,只有四五户农家,楼梯建在户外,灰色花岗岩构造,小门是罗马式的,非常纯正,周边饰有精致的雕刻。
洛克马里亚凯。偏僻,孤零零的,远在单调的荒原上不为人知的地方,在莫尔比昂省的入口,一退潮时就露出铺了一层绿色海带的淤泥滩。
一幅美妙的水彩画,色调融合,几乎没有线条。
大海漫过淤泥滩,浑然一体,海水一片汪洋,平展展的呈蓝绿色,海蓝和水绿。吕伊半岛日久年深冲成圆形,伸展深绿色单调的长带,仅仅略高出海面。天空灰暗,是一种微显愁惨的灰色,远处连着几片色调深得多,令人感到那里在下雨。所有色彩都潮乎乎的,简直湿漉漉的,都美妙地融合了;只有一排排黑色木桩割断这一致的色彩,正如当地人由于顺口谐音的缘故都这么说的,那圈起来的是牡蛎“养子212”场。
(类似景物的一幅画陈列在卢森堡宫——为伊萨贝213所作。)
星期四,十时从瓦讷开往圣安娜的三等车厢
刺鼻的气味真叫人受不了。
三个戴白色风帽的女人,半截身子埋在几只大筐中间。一股股大蒜味从她们那堆里散发出来。
五个男人,其中有一名士兵和一个农民。那农民的罩衣里面,穿一件绣花的旧时代背心。
一个女人裙子搂起来,怕压皱了,她一弯腰,就露出一直拉到膝部的黑袜子。
另一个挨着我坐的女人,双手捂嘴憋住笑,而无声的笑使她浑身直颤动。
那些男人都对着瓶口喝酒。
好大气味儿!
现在我还恨死自己了,何不整夜留在教堂,待在那些跪着祈祷的女子中间呢。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在瓦讷
客店老板娘嘴甜甜的:“令郎利用暑假,出来游一游吧?”
我母亲容光焕发:“我儿子结束学业了,太太。”
于是,老板娘又问:“哦!真的吗……这么年轻!”
今天早晨,她还悄悄地说:“令郎学习一定很勤奋,从他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能觉出他是个勤奋的人!”
在朗沃荒原,为了排遣孤寂,就学习里什潘的十四行诗:
妙语!可是大海哟,你的更壮丽214。
我忽然发觉,我的皮包丢了。
哼!我心中好笑:这是埃米尔215的皮包,我拿来好爱惜,你给的,小姐姐。皮包里装着我在巴黎生活的几页记录……丢了《吉塔尔押韵词典》之后,又失落皮包,这是剥夺我这城里人的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