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眉只好暂且放开我,走向他桌旁的铜灯盏。他却啪一声放下书,目光冷冷扫过如眉落在我身上。如眉会意,欠身行礼退出书房。
门合上他又拿起书来继续专注其中,我站在原地看着灯盏,灯芯已烧得很旺还要拨吗,犹豫了一会儿上前拿起灯箸轻轻地拨了拨灯焰,然后侍立在旁等待他再吩咐,可是过了很久他也没说一句话眼睛一秒也没从书中抽离。
今日他不再是夺目贵气的一身,头上金冠取下换了冠带,头发披散在身后用玉绳戏住发尾,黑亮如漆。月白色的外袍袖口和衣领滚着棕色的兽毛,披风面子暗红里子褚黑,里里外外都描着明色的、暗色的纹绣,这等穿着随意一件都是在市井中难见的,也许一条袖管便可令一户寻常百姓家吃饱一辈子…
腿站得发酸,我退到一旁坐进宽大的坐椅独自玩着小几上的盆花,玩得起劲了些,竟把花芽全给掐了,抬头看他仍在埋首看书,赶紧把花芽全装进袖管里消灭证据。冷风吹进来打了个哆嗦,起身去关窗户,窗外已黑尽漆黑的天空只有几点星子,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关上窗户还是觉得冷,且越来越冷,再也坐不住,走到案桌前拉起长绒地毯披在身上,忽然有东西当头盖来,扯下一看竟是他的披风,披在身上裹住、紧紧包裹住身体,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呜咽起来。小瘸脚不在了,想见他,不是寻求安慰,只是想和一个我认识、认识我的人待在一块儿,这样我就不再是一个人…
一直哭了很久,哭声中不再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哭,若是一个人要哭给谁听…
“活下去。”
抽泣声止住时他说。 。 想看书来
第九章(1)
隔天醒来身上的披风还在,只是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打开门照看我的两个婢女已站在门外。
“早膳已备好,姑娘请随我们回吧。”
我点头,跨出门后又回过头看着地上的披风,这种东西他多的是吧,所以我拿走一件应该是可以的吧。转身拾起披风抱在怀里,低着头快步冲出书房,婢女和侍卫虽面带讶异可终究没说什么。
穿戴整齐吃过早饭之后有人来通报,黍大人求见。这倒奇了,虽说这几天周围的丫鬟小厮对我是比往日客气,可绣语和如眉来这儿也没有要通报啊,这位黍大人不也和她们一样是‘大人’么?
女人走进屋来,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所有人退到了视线之外,包括院坝里扫地的小丫头。待看清楚她的脸我有些被吓到,脸庞、眼神苍白无色,那双冰冷又傲慢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呆滞和惊惧,是惊惧的余波,这样的眼神我太熟悉。
在这之前她究竟经历了怎样恐怖的事?我自然不关心,只是觉得畅快,她是杀死小瘸脚的人…
给我的?手中的木匣子递到我面前,单手,左手,我注意到了她的右手异样,窄袖遮不住手腕那段渗血的白布。接过木匣子等待她交代话,她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好奇,拉开匣子里面是一把精巧细小的匕首,雪亮的刃上沾着血,还未干凝的血。这是什么…
“姑娘,祈公子来了。”
太好了,我正想着到哪里能找到他,有好些事想知道想问问,也就他能和我说几句话。快步出门迎上进院来的人,从未见我如此热情好客他不禁戏谑起人来,又见我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向我身后跟随的人要求和我去花园走走。婢女们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头答应了。
漫步在花园我许久没有开口,他停下敲了下我的脑袋,“怎么不出声儿?”
“你先说。”他来想必也是有事的。
他笑着摇头,“我只是来送别的,明日可是要走了?”
我点头,不由得扬起嘴角,来给我送别,是把我当朋友了吗?
“暂时离开此地也好,这一段时日你也安宁些。”
“我想…”见前面的四角小亭无人,我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他走了进去。
落座后他哭笑不得,“姑娘以后莫要这样拉着,旁人瞧见不好。”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行动比说话来得快,说话要结巴半天还不如直接拉着他进来,“我想知道。”
他像是猜到我要说什么,笑眯眯地盯着我,“知道什么?”
我拍拍胸口,一口气把话说起来,“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那些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明天会把我送到哪儿?”
“我还在想你要等到何时才问。”他起身背对我而站,眼睛向周围望去,“秦姑娘,你要有所准备,进了这道门此生便和这里的人、这里的事牵扯不断。”
“天虫女?”因为我是他们叫的‘天虫女’吗?
他颔首,转过身来正色道,“书书,告诉我,你真是天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