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愿回头,李心玉心凉了一截,艰难道:“裴漠,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么?”
“我给过你机会!”
话音未落,裴漠却像是被触到逆鳞似的,猛地回身,反攥住李心玉的双手按在树干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和树干之间,欺身逼近道:“那夜从欲界仙都回来,我问你是否恨我,你却说我是你为数不多的在意的人之一……你可知道,我当时听了有多开心?不管外头的流言蜚语如何,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义无反顾地信了,可是……”
他紧紧地盯着李心玉,喉结几番滚动,拉满血丝的眼泛着湿意,呼吸颤抖道:“可是你若不恨我,为何要杀我?既是要杀我,为何又要将我带回身边?”
李心玉的双手被他禁锢,动弹不得,细嫩的皮肤擦过粗糙的树皮,生疼生疼。
“嘶,疼……”李心玉忍不住叫出声。她望着裴漠,良久,方定了定心神道,“你先放开我,此处巡逻禁卫来往,多有不便,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好好说。”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神情语气竟然还如此冷静。自始至终,仿佛只有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裴漠一时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嗤笑一声,放开了她。
李心玉反手拉住裴漠,半强硬似的拽着他穿过角门和后院,朝寝房走去。
她没了往日的笑意,裴漠亦神情肃然,宫婢和嬷嬷们觉察到两人间气氛不对,不敢多言,只远远地躲开了。
进了屋,李心玉反手关上门,然后将额头顶在雕花门扇上,埋头不住地深呼吸,似乎在竭力平息内心的情绪。
屋内灯火明亮,她腕上两圈红痕清晰可见,刺痛了裴漠的眼。
李心玉皮肉细嫩无比,裴漠盛怒之下失了力道,终归是伤到了她。
裴漠眼中的怒气消散了些许。因是来过寝殿多次,他熟练地从漆柜中取出药箱,找到活血化瘀的药膏,然后沉默地拉着李心玉的手,将她引在榻前坐下。
他半跪在榻前,一掌托住李心玉的手,一手用玉勺挑了乳白色的药膏,一点一点仔细涂抹在她的伤处。李心玉垂眼看着裴漠,灯火下,他浓密的眼睫微颤,鼻梁挺直,淡色的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如此好看。
屋内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药香,亦如两人此刻的心境,带着微微的苦涩。
“裴漠……”李心玉张了张嘴,细嫩的指尖攥紧了裙裳。脑内翻江倒海,她深吸一口气,终是选择了坦白。
“本宫确实曾一念之差,对你起过杀心,但杀令才发出去,我便后悔了。我不否认,最初将你带到清欢殿来,确实是有目的的……”
“是何目的?”
裴漠抬首看她,残忍道,“让我放弃复仇,还是,为了享受掌控我的乐趣?”
李心玉只是摇头,眼里已有了泪意。
裴漠又问:“可否告诉我,当初为何大费周章来杀我?”
“可不可以……不要问这个问题?”
李心玉哽塞。顿了顿,她勉强扬起下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什么都可以回答你,唯有此事的缘由,我此生都不愿再提及。”
裴漠自嘲一笑,也不再说话。沉默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凑到唇边珍视一吻。
若是仔细看来,便可察觉他的呼吸抖得厉害。
接着,在李心玉茫然的目光中,他将掌心那件用红绳串通的,洁白温润的东西,亲手戴在了李心玉纤白的脖颈上。
李心玉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坠子。这个物件约莫一个指节长短,坚硬温润,还带着裴漠胸口的体温,触感似瓷非瓷,似玉非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
“狼牙。”
见她疑惑,裴漠出言解释道,“我九岁那年出猎,在林中射杀头狼,用它的牙齿做成护身符,一直戴在身上。”
他的指腹留恋似的划过坠子,指尖微微颤抖,哑声道,“我乃一介罪奴,什么也没有,唯有此物,赠与你做生辰礼物。你放心,我费了些功夫,将尖牙打磨得光滑温润,即便日夜佩戴也不会伤到你。”
他的样子,太像是在告别了。
李心玉的眼睛在烛火的晕染下泛着水光,她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泛起烟雨来真是令人无法阻挡。
“裴漠!”
李心玉按住他的手,泛着水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焦急道,“我不要生辰礼物,我只要你。”
灯罩中,一只飞蛾扑腾着飞向火光,烛芯烧得劈啪作响。
“我愿我的公主,此生眼中永无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