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摇了摇头。
程天佑似乎藏着什么话想说,简宁静静地等着,然而,他却没说,突然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文件夹合上,依然对着简宁温和地笑:“走,一起去吧,顺便给她做个检查。”
简宁对莫苒妈妈的情况一无所知,心知言多必失,所以她沉默地跟在程天佑的后面。
上了八楼的2号病房,这里靠近楼梯,不像别的病房那样安静。
值班的护士打开病房的门,程天佑习以为常地跨步进去,先为病房里的另一位病人检查身体。
他一回头见简宁还傻站在门口,笑道:“快去看看你妈妈吧。”他说话的时候视线转向身后的病床。
简宁早已经看到里头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掉光了头发的女人——她是那么地瘦,身体蜷缩成一团,骨头都萎缩了,如果不是她的眼睛偶尔转动,简宁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简宁自诩胆子大,无所畏惧,可是见到这个一只脚已经跨入死亡之中的可怜女人,她却一步都迈不动了。勉强抬起脚,朝病床走去,一对上女人僵硬直视的眼睛,简宁本能地躲开。
床上的女人却忽然有了生气,探出身体一把抓住了简宁的手,死死地抠住,不容她甩开,深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简宁的脸……
妈妈的直觉最可怕,她一定已经认出眼前的莫苒已经不是从前的莫苒了,对不对?
简宁忽然想起自己的妈妈,亲眼看着丈夫和女儿被人杀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恨着……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傅天泽对她做了什么?如果她站在妈妈面前,她能认得出她么?
简宁想着想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扑簌簌地往下掉,病床上莫苒发狂的妈妈竟在这一瞬间镇静下来,枯瘦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开口对简宁说道:“苒苒,舞蹈家……舞蹈家……”
她的嗓子干哑,出声很难听,却反复地重复着“舞蹈家”这一句,这是她对莫苒的期望么?
母女俩正拉扯不断,忽然一只手拍了拍简宁的肩膀,简宁回头,见程天佑站在她身后,他的笑意这会儿却挤不出来了:“我来替阿姨检查身体。”
简宁退到一边去,看程天佑弯腰耐心而细致地为莫苒的妈妈做着身体检查。从程天佑与做记录的护士的对话中,简宁得知,莫苒的妈妈患了胃癌。
例行公事地检查完毕,护士对莫苒道:“病人需要休息,你出去吧。”
简宁边往门边走,边回头看了看,病床上莫苒的妈妈已经翻过身去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脸了……
病房门关上,电梯正好开了,简宁跟在程天佑后面走进去,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伸手按了数字键“3”,程天佑从电梯的镜子里望着简宁,又恢复了那斯文的笑意:“莫苒,今天很意外,从病房出来你居然这么冷静,没有哭,而且,这也是这些年你第一次在你妈妈面前哭……不过,你妈妈刚才的表情很欣慰,她大约并不希望你强忍着故作坚强吧。”
对于程天佑的怀疑和揣测,简宁不知如何回应,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来递给他:“程医生,这里有一万块钱……”
程天佑明显一愣:“哪儿来的?”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医生应该关心的范畴,简宁茫然地对上程天佑的眼睛。
程天佑大概也觉得唐突了,忙移开了视线,这时,“叮”的一声,三楼到了,电梯停了下来。
程天佑没接简宁手里的钱,大步跨出电梯间,简宁不知该跟上去还是直接下一楼离开医院,视线追着男人的背影。
程天佑走出两步远,回过头来,见她还站在电梯里,微微蹙眉,笑容也并不明朗了:“莫苒,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简宁将钱装进了包包,听话地跟了上去,在没有弄清所有状况之前,她只能乖乖听话,而这个程天佑似乎对莫苒不坏……
又进了程天佑的办公室,他为她倒了一杯茶,这才犹豫着开口道:“我知道这可能对你打击很大,但是她是你的妈妈,你有权利知道病情的进展……”
简宁握着纸杯,略觉不安。
程天佑叹了口气直说了:“癌细胞扩散很快,不能再拖了,需要立刻做手术,而手术的费用不是你刚才那一点钱可以解决的……”
雪上加霜也不过如此了吧。
简宁从程天佑的办公室走出来,对着走廊玻璃外刺目的阳光眯了眯眼……钱确实是个好东西,它不一定可以治愈所有的病症,却起码能给人以希望。
莫苒没有希望了,不论她是否活着。
简宁呢?
她又如何?
她不是救世主,救不了任何人,现在她只想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