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多年的心弦再次被拨动,宇文澈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时光仿佛在她身上凝固一般,眼前的少女眉目丝毫未变。她乍见他时欢喜地扬起嘴角,绽开浅浅的笑涡,那双翦水双瞳快乐的眯起,泄露出逼人明艳。
他恍惚地低喃,「阿宝……」
一别经年,她依然如多年前那般,很用力地点头,充满元气地大声唤着,「少爷!我回来了!」
仿佛,她只是刚刚出门买了些零嘴,而今乐颠颠的回来了。
冷峻的脸上朦胧地浮现出旧日温雅的笑容,若这些年来金戈铁马勾心斗角只是场幻觉,宇文澈下意识伸手轻触向那过分明晰的笑容……
少女后退半步,偏头笑望他,「男女授受不亲,少爷逾礼了。」
宇文澈蓦地惊醒,方才意识到阿宝是真的回来了,他望着这个早该嫁作人妇生儿育女的……女人?缩回手,理智地道,「你的容貌……」为何六年来丝毫未变。
阿宝摸了摸脸,依然笑容满满,「我天生孩子脸,长得小老得慢。」
宇文澈指腹摩挲着剑鞘,恢复淡然,「这样啊。」
也许是夜色太美,也许是重逢后心情激荡。
阿宝在床上辗转一阵后隐了身,慢吞吞地走出帐篷。
沿途的士兵们满面风霜,盔甲上印痕斑斑,除开刀芒毕露护卫在各个营帐前的士兵,其余的士兵们手执火把罗列成对,在营地周遭巡逻。战马的响鼻声混合着「哒哒」几声烦躁的马蹄,点点橘色的火焰衬着士兵们灰蒙的盔甲,宛如一幅老旧凝重的图片。
阿宝见宇文澈的营帐还晕着光,不由往那营帐走去……
「一个弱女子如何奔赴千里,自长安追寻至魏县?何况如今兵荒马乱,她竟丝毫未伤连奔波风尘之色都没有!尤其是如她这般貌美的女子……」尾音暧昧的停下,谋士直视主上。
宇文澈一身银甲未撤,昔日眼尾眉梢的风姿雅致已被浸染鲜血的肃杀替代,他一头乌发高束不着饰物,眼神凌厉锋芒熠熠,犹若一把出鞘利剑,「不需顾及我,你自点人马查探她这段时日以来的行踪,尤其要注意她沿途所接触的人。既然她是自长安寻来,必曾拜会过盘踞长安的故人,」他蹙起眉,「李世民现在如何?」
谋士恭敬地呈上密报,「李世民疟疾一夜之间痊愈,已在半个月前奔赴高□讨伐薛仁果。」
宇文澈面不改色,低语,「痊愈的倒是时候。」
卫矢迟疑片刻,吞吞吐吐道,「其中……不一定事关阿宝,兴许只是巧合。」
宇文澈不动声色地瞥了卫矢一眼,这是卫矢第一次在议会上为私情出言。宇文澈按捺下心中突起的燥意,平静的说,「我并未说此事一定和阿宝有关,但这其中确实有蹊跷。」之前疟疾来势汹汹,硬逼得李世民阵前撤退,回长安养病。这疟疾几月下来不曾好转却突然在一夜之间痊愈,此前李渊四处寻访名医求药皆无成效,为何这个少女刚一现世,他便不药而愈?
更何况,这少女六年来皆毫无音讯,而今却平地出现,容貌未改……
阿宝,究竟是何人?
「啧,早同你说过凡人自私善变,瞧!你担心他的安危千里迢迢的从句芒山找来,他非但不感激,反而心存猜忌。背地里给你下套子暗中调查你的身份,以怨报德!」朱獳扑闪着鱼翼,绕着阿宝不住游说。
「说的也是……」阿宝喃喃。
朱獳面色一喜,加大力度的说,「那我们现在就回……」
没想到,阿宝不疾不徐地继续说,「恩公说的有道理,为将者本应该摒弃私心,公义为上。更何况他说的也没错,李世民的疟疾确实是我治好的……唔,那我救了他的仇人算不算也是他的仇人?!老实说我身上的漏洞多得像蜂窝,其实恩公此刻应该将我押到刑房拷打一番,要么也该找我虚与委蛇一番,套问我在长安的所见所闻,好捞些情报。再不然就运用人情攻势……扒拉扒拉扒拉。」
「……」=0=!
朱獳万万没想到阿宝虽然胸不大心胸却非常大,他深吸一口气打断阿宝的话,再接再厉道,「如此,身处在无边猜忌防备中不是很无趣吗!既然现在你已经确认了宇文澈安然无恙,那么这个猜忌你的凡间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我们这就回句芒山吧。」
「是啊,我方才竟然没意识到……」
对着朱獳又泛起的喜色,阿宝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方才差点忘了恩公对我已有疑心,派人追查我的行踪。如果我就这么回句芒山了,那不是对追查我的人很失礼吗。还是等他们尽职查好之后我再回去吧,幸好从长安赶来魏县时贪看沿途风景又为了方便寻人,没有贪快的腾云飞掠,这痕迹应该留得够多吧……扒拉扒拉扒拉。」
「……」
朱獳已经言语不能,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