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雅丹快速地在黑夜中奔跑,神念替代了她的眼睛,让她能清晰地“看”见身下那些横生出来,稍不留意就会将人绊倒的枯枝树藤。夜晚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无疑是很实用的,但尽管这样还是因为身体反应和“眼睛”不协调而摔倒好几次。
如果是在以前任何一个时候,罗雅丹绝不会跑。在她二十多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逃跑这个词,也不屑于逃跑。罗家有的是钱,任何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一万不行十万,十万不行一百万,终究有令对方动心的时候。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很清楚范旭的手段,她甚至有种怀疑,自己这样跑下去究竟有没有用,大哥罗航说过,就算是躲到帝国陛下的寝宫,只要范旭愿意,也能轻易将人揪出来,这话肯定是夸张了些,但也更说明了范旭的能耐,何况后面还有那如同幽魂一样随时可能出现的夜叉。
罗雅丹又被绊了一跤,吉服长裙似乎挂在一根树桩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她干脆掏出匕首将这些累赘直接割断,也不顾白皙的大腿暴露在寒风中夜色下,只知道朝前跑,一边跑一边想着自己害怕夜叉的原因。
说到底,好几次都是夜叉在危难中将她救了下来,虚无峰、天关城、通海河都是如此,加上这一次应该是地四次。不对……还有遇着歌舞魔的那一次,当时在洞窟中虽然只是飞快瞥那一眼,但那张独特的面具怎能让罗雅丹认错。
夜叉就如同幽灵一样徘徊在她周围,无论她是在高耸的虚无峰上还是隐秘的那个洞窟中,亦或是天目的大本营里。越是这样,罗雅丹心中的恐惧越深,因为夜叉是杀手啊。
“对于杀手而言,没有正义、邪恶,有的只是金钱与力量,如一个看透红尘的行者般对幼稚的正义不屑一顾。”这是自己那个扈从宋钰给杀手做出的结论,而且从她记事起,罗家始终就被“杀手”这一团阴霾笼罩着。
父亲在离开天关城之前让她保管过一枚信物,那是出入危楼的凭证。在危楼中,记载着一些罗家的发家史,甚至是从一些零碎信息中发现了父亲能接掌家主之位,罗家那些产业、至今的去向,这其中都有着杀手的影子,越是如此她越发认识到杀手的冷酷和无情,这些家伙就是贪婪的吸血虫,罗家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赚钱培植力量的工具而已。
跑动中,罗雅丹隐约听见有呼喊声从寒风中传来,声音很微弱,似乎再稍微大一点点的风就可能将话音吹散,罗雅丹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谨慎地半转身侧面望去,隐约见着一个黑隆隆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朝着这边过来,不像是人影,倒像极了山魈精怪。
罗雅丹深吸一口气,神念再次一点点汇聚,直到那影子距离她还有大约十丈的距离,才大声喝道:“你是谁?”看这对方慢吞吞的速度,她要想逃跑还是能轻易做到的。再说了,还有一个夜叉就在身后不远,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果然是你,谢天谢地。”远处那声音微微有些激动。
虽然声音有些沙哑,罗雅丹还是从声音中辨认出对方来,犹豫着迎着对方走了几步:“大哥?”她之所以停下来也是因为这声音的缘故,直到罗航的身影在黑暗中越走越近,越来越变得熟悉,在距离罗雅丹还有不到三丈距离的时候,罗雅丹才恍然大悟过来,之所以觉得这身影怪异是因为罗航臂弯里横抱着一人。
力鬼破着嗓子干咳了两下:“大小姐,恭喜您脱离狼窟。”
罗雅丹没想到失踪好久的力鬼居然在这里相遇,大概扫了力鬼身上一眼察觉到对方情况极其糟糕,想出言安慰对方两句,却发现有东西堵在嗓子上,有话也说不出。
“没事儿。”力鬼嘿嘿笑了,比鬼哭还要难听:“别看这身上血糊伶仃的,都是吓唬外行而已。大少爷,让我在地上坐坐吧,透口气。”
罗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发现这么黑的夜,八成对方看不见自己眼神,随即说道:“没听见踩着树叶那脆嫩咔咔声吗?地上已经结霜了,冷死你别怨我。”
在力鬼执意坚持下,罗航还是俯下身将力鬼放到地上,罗雅丹上前想搭手帮忙,罗航没好气道:“去去去,这家伙忒皮糙着呢,别脏了你手。”说话这会已经将力鬼放到地上。
力鬼没法动弹,只是面朝下在地上猛力嗅了几下,忽然张嘴啃起地上泥土来,随后又呸呸地吐出来,拖着破嗓子一阵莫名其妙地发笑:“老子还以为这辈子交代在里面了,没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永远体会不到这种美好。”
这席话倒是说道罗航两兄妹心坎上去了。
力鬼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朝罗雅丹黑漆漆的身影望去:“就你一人?”
罗雅丹隐约猜到他指的谁:“夜叉在后面呢,对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我讨厌那家伙,连他身上那气味都令人作呕……”
“我的姑奶奶,别说啦。”罗航打断小妹的牢骚,他对于夜叉越发忌惮,这家伙简直就是怪物,地牢石板的坚硬是他用两只血糊糊的拳头印证出来的,夜叉站到石墙面前就如从黄泉道跑出来的厉鬼一般,整支胳膊都跳动着白灼灼的火苗,厚实的石板在对方那只拳头下如同豆腐般,就那样糊里糊涂地垮塌了。
罗航甚至不敢去过多回忆那一幕,吞着口水问道:“你这一走,父亲他们怎么办?”
“早离开了,是君岳帮忙将父亲接走的,说是夺人会护送他们安全回到天关城。”
“先离开这里,难不成还等范旭的徒子徒孙把我们请回去重新开席吃喜酒?”罗航一听说父亲等人早已被接走,立即联想到范旭那恼羞成怒的表情,不由分说将力鬼抱起来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