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丁兄之前说过‘新中报’,杜兄提议‘天津人民报’,高兄认为‘国人报’好,我之前提的便没一个好的,这回我换一个吧,我提议‘目击者报’。”顾三少爷环视两位好友,说,“我们进行投票,公正公开公平,少数服从多数,如何?”
结果高一却笑了,说:“那顾兄先说一下你这报社的名字怎么这么不入主流?”
“很奇怪?”
“岂止,现在市面上所有的报纸,不是以‘大’字开头,便是以什么‘人’什么‘天津’,反正就是加上了地方名称,你这……”
“我只是想纪念我们报社的成立。”顾葭总是感性之中透着无比的理性,“就拿丁兄的事情来说,我们在座的哪一位不是目击者呢?”
顾葭笑着说完,就见高一和杜明君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一齐说:“好,就这个了!”
“欸?就这样?”顾葭还有点不大好意思,“我是忽然想到的,没有你们那么深思熟虑。”
“就是要这样才好,灵光乍现的,便是最好的。”高一道,“我反正觉得很好,我们之前就说过报纸的定位,不偏不倚,客观事实,这正好便是目击者该做到的,而且这个报社的名字还如此的有意义,我实在是……是……”高一站起来,端着自己装水的杯子,再次一口干掉,“我这便以水代酒!敬顾兄了!”
顾葭被夸的脸蛋通红,说:“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看了看自己手腕子上昂贵的手表,说:“时间也不早了,今晚我公馆有聚会,你们来不来?我不是要离开天津了嘛?就想着提前和朋友们庆祝一番,晚上应该会放炮仗,还有烟花。”
高一点头:“要得要得,杜兄,咱们也去好好吃一顿,一个小时内吃完回来继续搞,我们还有一个通宵的时间呢。”
杜明君没有拒绝的理由,光是要到开春才能见到顾葭这一条,便让他除了点头别无选择:“自然好的,不过我顺道把我的稿子都带上吧,吃完饭就能直接去学校找我的朋友了,看他能不能画。”
顾葭点头,三个人便边说边下楼,走到街角,又叫了一辆人力车,方回顾公馆。
高一一个人坐一辆,他自己说的:“我这体格和谁坐一块儿都挤屁股,我自觉一个人座。”
顾葭笑高一总是自嘲,高一豁达的要命,说:“我先自嘲了,那些想要嘲笑我体型的,也就不好开口了,我这是机智。”
不管机智与否,顾葭是从没有自嘲过,就连说自己不识字也不过是陈述事实,在熟人面前算不得什么丢人。更何况他自来了天津,能嘲笑他的人不多,全是捧着他的人,任何时候都被捧着,没成为一个糟糕的混账,已经是顾葭自制力惊人的体现了。
显然,杜明君也很好奇顾葭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品,好的有点儿像是镜花水月,如梦如幻。
杜明君总是四人当中,最睿智博学却又最腼腆安静的人,环境造就他的沉默,所以即便是在朋友之间,他也是听得多,说的少。
今日万事顺利,他手心滚烫,身旁是顾葭美好的似乎一碰就能碎掉的梦影,夕阳霞光万丈,像是热爱浓烈热情色彩的西洋画家,开始在每一个人身上脸上抹出令人心动的轨迹。
可惜他身上穿着最廉价的‘画布’,身边的顾葭穿着最高级的‘油画布’,笔触抹在顾葭身上,便惊艳得不可方物,在自己身上,大概很不好看。
杜明君努力让自己不去比较,静下心来后,便听见顾葭和车夫富贵的聊天,一问才得知富贵和顾葭的渊源,再问又知道富贵居然会九国语言!真真神奇!
平常百姓是从不怎么坐人力车的,只有家境殷实的少爷小姐很爱这类代步工具,其余的人若非有必要,基本都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杜明君便是这样,因此很少和人力车夫聊天,更不知道原来当个车夫都有这么多的学问。
“小哥会说,可也会写?”杜明君问。
顾葭却说:“人家比你笑呢,要喊小兄弟。”
“啊?”杜明君也没想到模样老成到这个样子居然比自己还小,他是只有二十岁,这车夫却比自己小,岂不是十八九?
富贵习惯了,回头对三少爷的客人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写,只会说,口语的话什么都能说,让我认字、写字,那就不行了,不过我还在学习当中。”
杜明君见顾葭家里连个车夫都这样通情达理性情好,更是心里说不出的憧憬,道:“这倒是可惜了,顾兄,我总想着我们日后也能效仿别的大报社,出各种洋文报纸,让更多的外国友人看见,以免很多报纸失实,你这小兄弟是个可造之才,若是以后能写了,便别让他拉车,直接到我们报社上班。”
顾葭点头,开心地道:“我正也是这个想法。我已经把他包了,除了接送我,他不必干活,我明天又离开天津,不如就让他这段日子跟着你们?看看报社是如何做事的,日后来工作也不会什么都不懂。”
富贵接受顾葭的好意太多了,多到急忙拒绝:“不了不了,我能够给三少爷拉车就很满足了,不必再为我操心。”
顾葭则很坚定:“这不是为你操心,是因为你很棒,所以我们需要你。”
杜明君总觉得这话在哪儿听过。
富贵感动的热泪盈眶,拉车的脚步却没有慢:“三少爷,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他傻乎乎的回头对顾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