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提骁起身,抱住她。婉凝在他怀里呜呜哭泣,兄妹二人似要在这个夜晚把剩余一辈子的泪都流完了一样。
八月十五夜的那轮明月,圆圆一朵,挂在梢头。
温府草丛里传来若隐若现的虫鸣,夏讯已至,京中夜里飘荡温暖的慢风。
婉凝戴上轻纱帏帽,在角门处跟嬷嬷道别。嬷嬷打着灯笼,垂泪洒地,半晌才哽咽着一把老骨头说:小姐,走吧,去了颍川好好过日子,少爷这里有老奴看护着,小姐只需在外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婉凝哭了又哭,在丫鬟们的耐心安慰下才松开嬷嬷的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嬷嬷那张慈蔼含泪的脸,终是狠心放下了帏帽,不回首地上了车。
温提骁早已安排好城门守卫的士兵,和护送她去颍川的人。出了城门,天幕愈加低垂,星月繁朗,在这嗒嗒远去的马车声中,婉凝呆呆地想道,以后此间种种,再是与她无关了。
谁知,郊外大路还未行至三里之远,那车夫突急急吁了一声停了下来。厢内众人始料未及,竟都直直往前跌去,幸好有个小丫鬟情急之下,护着婉凝,不然婉凝也险些撞到窗牖上去。
等到平复下来,众人才反应过来,婉凝身边的大丫鬟忙掀起车帘,正要责骂马夫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撞见了外面那浩浩荡荡的兵伍,竟是吓得动都不敢动弹了。
而车内惊魂未定的婉凝透过丫鬟撩起的帘子空隙,望见外面满满一排的全副盔甲的王府亲兵队伍。
那幢幢火影中,景王爷骑在马上,轻袍缓带,戴玉梁冠,即使军装在身,依旧不掩盖那张容貌的俊雅风流。
但是那双晦暗不明的玉色暗眸,却充分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都中夜半时分,刑部深牢大狱,处处阴暗幽森,漆黑阴冷,牢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与肉交杂在一起的恶臭味。
大牢内有一条唯一能行的通道,通道两侧壁上悬着火把,把这条道照得好像通往地狱的大路一样。
在这森森火狱当中,景王穿着玄色军服,把胆战心惊的婉凝搂锁在怀里往深处走。
婉凝瑟瑟发抖地问他:王爷,您要带我去见何人?
景王也不回答,只在那张的玉颜之上,勾唇,露出一个讥笑来。
婉凝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及至走到大牢最里侧,关押重罪之人的地方,景王才停步,松开了婉凝。
他捏起婉凝那张粉面桃腮、在夜里也鲜研明媚的脸,轻笑道:
温姑娘不是要逃吗?本王这些日子,给了你们兄妹俩这么多机会,可你们依然一意孤行。倒也好,那本王就让你们看看敢忤逆我的下场。
他放开轻捏着的婉凝的下巴,转身点燃一根火把,挥手间就照亮了右侧那暗通通的囚房。
婉凝顺着那光亮望去,惊见重重栅栏后,深牢大狱里锁着的竟是陈御医全家!
陈御医躺在地上,衣衫褴褛,遍身污秽,一动也不动,而花朝节时婉凝见过的陈御医那两个冰清玉洁的宝贝孙女,此刻也哭哭啼啼地躲在奶妈怀里,蓬头垢面。
婉凝简直不敢相信,她不住摇着头,含着泪往后退,差点被地上的碎石绊倒,幸好景王眼疾手快,搂住了她。
婉凝简直怕极又恨透了他,他害得自己要跟哥哥分离,现下又来欺侮陈御医一家。她虽则为一个弱质女子,但恣性上来了,也是什么都不顾了,只在景王怀里任意地扑打他:你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你为了所谓的皇权名位就要如此毒害忠良一家吗?
景王束住她的手,眼中淡薄讽刺:
本王可没有打算要连坐陈御医一家,是你们兄妹俩屡次欺君罔上,再三悔改婚约,践踏本王的尊严。
他把住婉凝滑腻的下颚:
温姑娘,这陈颂之用鱉茄花之毒伪装天花来助你逃婚,犯了欺君之罪,其心可诛。本王已着刑部将其全家收监,待审问完毕,罪证确凿,择日就予以处斩,男丁流徙,女眷充为官妓。若温姑娘不想他们全府行至此地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