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静悄悄地去奥里斯报到,没有比静悄悄这个词更适合形容的了,谁都在刻意回避这件事。以前哪怕乔安涂次指甲,齐飞都能找理由庆祝,但是现在不同,在楼道里遇见,齐飞对乔安都是副欲言又止的受气包样,我呢,眼神哀怨地看向他,乔安倒是维持着惯常的冷漠,觉不出什么异样。他身边总带着姑娘,各种各样的姑娘,又都长得差不多,可以统称为俗气好看的姑娘,乔安看到她们都会礼貌地点点头。齐飞以前说过,他觉得女生有种想法特别天真,鄙视男生找的漂亮女孩没大脑,天啊,我们找个姑娘回家搞而已,又不是找她回家搞科研,为什么要有大脑。我想想也对。但是他这条理论对乔安来说却是例外,乔安有大脑,他也没搞她。每次我们三个人一碰面,就会产生古怪诡异的阴云,僵在我们头顶,直到我们各自散开阴云才跑到一边。我特别受不了这样,我特别受不了齐飞不跟我贫嘴。如果他的不快乐挂在小卖部出售就好了,我一定拿出从小到大所有的压岁钱把那些不快乐都买回来,然后迅速吃掉,大家还是像以前那样胡乱扯淡玩游戏。实际上我也这么做了,我去敲齐飞的门,敲了半天他从我身后冒出来,也不说话。你说他现在堕落成什么样了,在身后抄着手观赏我敲十分钟门并掏了两次磁卡试图把门撬开他都能不说话,我怀疑他的语言系统已经严重退化了。
“你怎么在外面?”我吓了一跳,靠在门上万念俱灰地回头看他。“闪。”他把我推到一边准备要开门。我跟黄继光似的,死死用后背堵住钥匙孔,“我买了好多特别好玩的游戏,咱们可以一起玩。”“闪开。”“那我们一块去看电影,你难道不想念我们看电影的美好时光么?”我咧开嘴,笑得特灿烂,像米高梅公司片头那头狮子,张开血盆大口。“我们什么时候一起看过电影?”很好,他已经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了,“盗版碟片也是电影啊。”“闪开。”“这样,你开个价吧,要是你好意思就跟心理医生似的给我开个价,我买你时间和你聊天行吗?”“我心理医生一个小时八百,每次治疗两个半小时起看,一共两千,掏出来就跟你聊。”齐飞靠近我,一只手撑住门,一只伸到我面前。我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给他,“聊二十分钟的,不用找了!”“二十分钟是两百六十六,你还不用找了?”齐飞把一百块钱塞进我的领口。我突然脸红,真没想到竟然这个时候脸红,到底是先把手伸进衣服里去摸那一百块钱呢还是继续和他抗衡,真是好矛盾啊!“江齐飞你可以啊,几天不说话在家苦练算数呢?以前听乔安说你到二年级连十以内加减法都搞不定,现在算那么快!”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俩大嘴巴。糟糕,糟糕,说到敏感词了,要被绿坝了呢。
齐飞的手从门上放下来,那个表情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因为太短暂细微了。但是我还是轻而易举察觉到这个过程,像是回放爆米花的过程,看着膨胀的爆米花在千分之一秒内再次缩回成一粒粒玉米,快乐不快乐,痛苦不痛苦都紧紧地缩在了一起,用所有情感拥抱着对方,哭着说咱们不伤心了吧。“倪好,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也着急了,“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想和你掏心掏肺聊一聊。”齐飞停顿了五秒,夸张地笑起来,“我没心没肺,你想让我掏出什么给你?”他拿出电话,拨通号码,只说了俩字,“开门。”我正惊叹,想丫痛苦到换电子门了么。门果真开了,我重心不稳人仰马翻摔在地上。有一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戴着大耳机的女孩巧妙跳过我的身体,从门里跑出来,抱住齐飞,像树懒熊那样抱,齐飞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女孩亲了亲他脸,“亲爱的,你可回来了,想死你了,原来刚才是你敲门,我戴着耳机还以为楼上装修呢。”还是人肉电子门。我从地上爬起来,齐飞给了我一个“我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吧”的眼神。别说我瞎猜,您别忘了,我们可是能用眼神进行长达十分钟对话的哦。“哎呀,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女孩从齐飞身上下来,“是齐飞朋友吧,进来坐坐?”“呵呵。”轮到我嘴角抽筋,“不用了,你们坐吧,我不参与了。”我拍拍屁股转身朝楼下走,特别委屈。鼻子里像是吸进一颗酸味彩虹糖,酸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