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里的百姓,总让人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或者说他们身上有与众不同的气势,那是一种自信与昂扬交杂的气势,个个走起路来也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似乎这里人等,上上下下,都怀有一种希望,或者说怀有一种梦想。
这些百姓无不暗自庆幸自己的幸运,能够在商贸区建立之初便决定投入这里,有人甚至带着自己的土地加入。此时的商贸区繁华景象让这些从中获利者欣喜若狂:各类商铺鳞次栉比,商人往来不断。与不远处的上海县、金山卫、奉贤、川沙、甚至苏州湖州等地相比,这里简直就是非大明之地,而是另一个没有灾祸,没有战乱的美好国度。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许多的买卖商铺趁着这一天之中最后的商机努力做着生意。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之时,虽然秋意已浓,天空中偶尔有几点秋雨飘落,江面上吹来的江风也带着徐徐凉意,却丝毫没影响到街上行人如织穿梭热闹。
在靠近黄浦江的一侧,因为这里聚集了大量的仓库堆栈、从事与南中商社进行各种交易和服务活动的商铺,,无数的人们要寻找场所休憩游玩闲耍,所以,催生了大量的茶馆酒楼饭铺。在一些背静的巷子里,还有为数不少的烟花风月场所,与同样在水边做生意的秦淮河不同,这里没有那么遮遮掩掩,谈诗论画的花头,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便是码头上扛大个的脚夫,也可以和院子里的花魁来上一发。
“咱们这里才是正宗的院子,拜管仲做祖师爷的!哪像秦淮河边南曲的那群婊子,每日里不务正业。只想着如何钓金龟婿,到有钱人家当小老婆?!婊子就是婊子,不管是卖奶茶的还是卖绿茶的!”
正值晚饭时节,几条大街上,各个茶楼酒肆尽是开足马力,各类的刀勺声,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阵阵酒香的肉气,只管从各酒楼间喷散出来。街道上的大小饭铺、饭摊面摊也是拼命的吆喝着,招呼那些刚刚结束了一天辛苦劳作的苦力们到店里来填饱肚子。努力做着自己的生意。
邻近江边新近开设的“正兴馆”算是一家综合性的饮食场所。标榜自己是地道的本帮菜,既有可以供富商大贾宴请的草头圈子、红烧荷包翅,虾子大乌参,青鱼下巴划水、青鱼秃肺、油爆虾等菜肴。也有糟钵头、秃肺、大肉包、蟹壳黄、大排面等普通人吃的东西。为了招揽生意。提高人气。精明的老板更开设了茶座,请来唱评弹的先生说书兼读报,这样一来生意更是爆满。楼上楼下都挤满人各类声音嘈耳,阵阵兴奋的议论声不断传来,连添茶伙计都不由驻足,倾听忘活。
一楼大堂内的茶座里七嘴八舌,食客们一边享用着油水丰足的晚饭,一边议论着最近的商机,这正兴馆内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许你的发愁事恰好便是别人的生财之道,因此更加热闹,吸引更多的人前来。
“没有鲁班大师的技艺?不要紧。没有坊间大工匠铆榫、燕尾槽等技艺?不用慌。小号这里新近进了一万斤从河静制造购进的上好铁钉,房梁木架,便是常人妇孺,也是一锤便搞定,一钉就钉牢……”
“买不尽的横塘纱,收不完的松江布。可是,老兄,如今南中细布被一船船的运来,又被一船船的往各地运走,你还打算靠着纺纱织布赚钱?要我说,索性就地在横塘收购棉纱,在松江各地收购白布,卖给南中商社换成成品染色细布,往各地去卖,一进一出有一顶帽子好抢的!”
“你那几百包生丝还打算留着啊?我告诉你啊,就算是你的货色是南浔的什么七里丝,你从春天摆到了秋天生丝也要发黄了,再放下去,到了明年开春可就彻底卖出钱来了!你该着钱庄的钱打算怎么还?什么?你的生丝是八甲标准的上好货色?我的老兄,你也不想想,再好看的姑娘到了三十岁还能嫁得出去吗?”
“林老板,我这可是从南中弄来的纺织机,要不是我老婆是跟着南京李姑娘的婆子的结拜姐妹,走了李姑娘的门路,好言央求,才从隆盛行李大掌柜的这里弄来了二十台纺织机,紧要部位一色的九转钢制成!比你家里那些木头制成的织布机强多了!也不打算一棍子敲死你,一台机子,一千元!如果要是让小弟入股你的织造场的话,一台机子顶三股!”
在大堂里,人们听着说书先生读报讲评,穿插着评弹,饮酒说话谈着生意。
而在一些较为阴暗的角落里,同样有人在谈着不太见得光的生意。
“何爷,我这二千人里可是有七八百人是各地的织户,要不是各处灾害不断,南京织造用不了那么多的人手,各处的织造坊又是生意不好,几十个开织造坊的财东都转行去给南中商人当坐办卖南中布匹,这些人如何能够被我弄来卖给你?您这个价钱能不能往上再抬抬?我可是每天一干一稀两顿饭的养活了他们半个多月,总不能连本钱都回不来吧?”
“黄胖子,你少和我这里哭穷,谁不知道你这些织户原本就是各家的家奴,家主不要了,甩给你的?你用一干一稀的养活他们?谁不知道在这黄浦江边上,凡是被隆盛行看好的人,都是每天两干一稀的养活着?初一十五吃肉,表现好的、被选上当头目的还有每天一个咸蛋的犒赏?你这些人老子买了回去转手卖给隆盛行的大爷们,不也得要花时间和人情?不也得拿粮食养着他们?”
“何爷,您是什么人物啊?!这黄浦江上下谁不知道您和隆盛行的雷掌柜是拜把兄弟,他能耽搁您的生意?小的我敢写包票,这些织户如果验不上,不能通过隆盛行的测试,您就把我装到坛子里拉到吴淞口外种荷花去!”
“算你小子会说话!得!人我要了!不过。我可没有现钱给你!正好手头有一批彩妆五毒大红纱,正宗的九龙江织造坊出的!我照着四元一匹折给你,算是抵这些人的价钱了!”
被称为黄胖子的人口贩子,做了多少年的贩叶子搬石头的人口生意,从来都是一手钱一手货,今天被这姓何的要以货易货,不由得有些迟疑。
并不是说这笔交易无利可图,相反的看上去利润还是很不错的。万历年间的一匹彩妆五毒大红纱成本就是十五两,但是朝廷只给工钱六两五钱。而如今市面上卖的这彩妆五毒大红纱的零售卖价直接就是六元一匹,如果大量购买还能够再低一点。但是怎么着也是得在五元以上。他摇摇头。哭丧着脸。口中叫苦连连的接下了这笔生意。
(实际上对于隆盛行来说,这种彩妆五毒大红纱的成本(含运输成本)也不过三元五六钱而已,即便是“低价”倾销,也绝对是暴利。)
楼下的阴暗角落里谈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在楼上的雅间里。几个身材结实魁梧。神情举止粗豪,目光顾盼间闪动着寒光和杀机的汉子商谈的,就是干脆黑暗的生意。
正说得高兴。忽然楼下阵阵骚动,一片的声音道:“巡捕来了。”“还有城管!”
“城管局的人来了,注意不要吐痰扔垃圾!还有,小二,告诉咱们的伙计们,仔细看看咱们的摊子,是不是摆的过界了!小心那些城管,都是些油盐不进的滚刀肉!十三点!”
雅间里的这些人顿时停住了话语,推开窗户循声望去,只见一些头戴黑色帽盔,身穿蓝色短罩甲的人在街上转悠,他们有的人抄着手,有人背着手,腰间挂着短棍,个个挺胸凸肚,目光如鸷鹰般锐利,只往人群中扫射。
旁边有人低声说道:“这些城管着实厉害的紧,专管市容卫生小商小贩,列位看这商贸区里干净整齐吧?全是这些城管的作为!驴球子的!吐一口痰便要罚款一个铜圆,站在墙角解个小手更是罚一个银元,要么就是你帮着他们抓到两个随地小便的!那些乱摆摊的小贩,很多人都遭了他们毒手,对他们更是怨声载道,骂不绝口,皆因为随地丢弃垃圾,食物残渣污水满地都是,被城管抓到了之后先打棍子,然后罚钱,更要在摊位上悬挂卫生不合格,饮食后果自负字样的牌照,这样一来,哪个人敢去吃?这城中的小商小贩买卖铺户无不对这城管又怕又恨,但是到县城里去逛了逛,又觉得没有城管还不行!”
那人给同伴说起了一件事端的便知晓城管的厉害:春天的时候,一群读书士子到这商贸区来游历,顺便给家中妻妾丫鬟买些内衣丝袜高跟鞋缅铃角先生之类的闺阁清玩之物。结果言谈之中对宁远伯的所作所为大为不耻,言语之中便大骂宁远伯爷与民争利不重士子等等。本来他们骂宁远伯这种事情商贸区里见得多了,商民百姓巡捕也懒得管,不想其中一个还当街呸了一声,吐了一口痰表示自己的愤怒。
没想到此举被一群城管看到,当即上去,要那秀才缴纳十个铜圆的罚款,理由是春天瘟疫横行,该人有恶意传播疾病之嫌。不想因那群读书人态度恶劣,拒不缴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