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蝠州城后,一行人找了家客栈投宿。
晚上这伙劫匪轮流看管步长悠和青檀。
可能劫匪要拿她俩换通关符节和黄金的缘故,步长悠和青檀的待遇还算不错,有个女土匪专门来照料她俩。
这路上七、八天的,时间长了,难免熟了,熟了就会聊天,难免聊一些私事。
女土匪其实也可怜。她说她也是半道被劫去的,只不过后来劫匪里有个人看上了她,偷偷将她放走了。她回到家中已是半年后。家里的未婚夫担心她被劫匪欺辱了,就退了婚,家族和街坊邻居也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背后说她被如何如何了……
她受不了这样的流言和眼光,就离家出走了。出走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就还找这群劫匪,跟了当初放她走的老五。
之后还说起这帮土匪,有的是逃兵,有的是飞贼,有交不起赋税被迫落草为寇的良民,也寒窗苦读却入仕无门的读书人……
女土匪叫她们不要怕,她们拿到通关符节和黄金,一脚出了城,保住了命,就立刻会放人的。
女匪心地似乎不错,步长悠半是侗吓半是提醒,说他们不仅拿不到通关符和黄金,还会全军覆没。
女匪不信,步长悠觉得他们这群人是没正儿八经跟上头打过交道,知道上头可怕,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可怕。就像她知道世道凶险,可因为没经历过,不知道到底有多凶险,直到一前一后挨了两下耳光,打得她耳朵轰鸣,她才彻底意识到。凶险不再是她从母亲口中或者从书页的字里行里知晓的轻飘飘的字眼,而是切实落在她身上的,毫不留情的凶险。那一刻,她灵台清明,突然感觉自己入世了。
步长悠觉得自己是不知道下层的艰险,而这群劫匪不知道上头吃人不吐骨头。
步长悠罕见给女匪讲了一下武平君府,有些事她从书中知晓的,有些是裴蓁给她讲述的,青檀在旁边添油加醋,主仆俩的配合打得非常好,刚开始这女匪还质疑,后来就沉默了。
步长悠见女匪沉默,加码动摇她:“倘若你愿意,放了我们,跟我们一块走,我保你一条命,再给你五百两银子做酬金,五百两在琮安城能买一座大宅子,做生意更不在话下,你可以开始新生活。”见她不说话,又道,“当然,你要是不愿,就当我没说过,咱们生死有命。”
女匪似乎想说什么,步长悠也等着她说出来,可女匪好像不怎么敢,始终也没说出步长悠期待的话来。
不过晚上换了值夜的人后,步长悠觉得又有希望了,因为换上来的是老五和女匪。老五前天刚跟老十二值过夜,不该这么快又轮到他的。
果不其然,等夜深人静了,老五就上来跟步长悠谈条件了,放她们走可以,但得带他们夫妻一起走,而且要求酬金翻倍,步长悠答应了。但边陲重镇,城内夜里有宵禁,怕不好走。
老五说到城内有宵禁时,步长悠脑子灵光一现,觉得不如叫巡卫给抓走,这样一来,劫匪们就是有通天本领,也无法从官府手里抢人,但她很快又放弃了。万一她们被当成别国奸细抓了,关在牢里,如何脱身?若自称是武平君府的人,有没有人相信?倘若不信,给她们治了重罪,可怎么办?算了,怎么都是铤而走险,还是跑路吧,实在不行了再说。
老五就是寒窗苦读却入仕无门的读书人,脑子里是有些大是大非的概念的,解开步长悠和青檀手脚上的绳索时,说他本就不赞成跟武平君府对杠,老大他们几个是鬼迷心窍了,非要赌一把。但同时又为他们开脱,贪心是贪心了点,但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倘若可以,希望武平君府能留住他们的命。
这个步长悠做不了主,武平君府是兵,他们是贼,兵贼不两立,留不留人,得由武平君府说了算。倘若这伙劫匪有自知之明,发现没筹码了,就该一哄而散,先避避风头。倘若还贼心不死,想着把她抓回来,那就只能生死由命了。
老五听了这番话,也没说什么,只提了建议,建议他们四个人不离开客栈,等其他人发现人不见了,要么各自逃命,要么分头去找,等这伙人离开了蝠州城,他们再走。
步长悠觉得这办法可行,但四个人都留在客栈,目标太多,不好隐藏,于是她建议她和老五往外走,让青檀和九娘藏在客栈。这样即便被抓住,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青檀觉得不行,倘若劫匪发现他们跑了,若是不追还好,若是全力去追,公主就太危险了。她觉得藏在客栈是相对安全的法子,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想让步长悠留下来,但步长悠不肯,并以主子的名义命令她跟九娘留下来,青檀无法,就一遍又一遍的嘱咐老五。老五让她放心,他们夫妻两人的命和一千两酬金都系在二小姐身上,就是自己死,也不会叫她出事的。
老五说老二倘若发现他们逃了,一定以为他们北上去琮安了,若派人来追,很容易追上,所以不能走北线,还是先绕到西边的历下,在那躲几日,看看情况,倘若无事,就再一道去琮安城。
最后双方约定,倘能逃过此劫,就在历下城汇合。
说完这些话,四个人分道扬镳,青檀和九娘去找藏身的地方,步长悠和老五从客栈后门出去。
边陲小城,即便是春暖花开的三月,也弥漫着风沙的味道,街道上空无一人,能听到远处的狗吠声。
老五说等这一波巡卫走了后再动,果然没过多久,步长悠就瞧见了两列巡卫,虽看不清楚,可听他们的脚步声,也知道训练有素。
老五说边陲兵将不乱,那就证明琮安城还没怎么烂。权利中心若是烂一点,鄢国就会烂一片。
步长悠觉得他好像有意说一些话再给她听。
她问好好的读书人,怎么沦落成劫匪了?
他叹气,说他之前在太子府做门客,后来被人诬陷偷盗,被毒打一顿,扔在了南郊的乱葬岗,恰逢那日,这群劫匪到乱葬岗扒死人身上的东西,见他还有口气,就带回去给了几口水喝,后来他觉得当劫匪吃喝不愁,也不错,就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