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太监赫赫低笑道:“没错儿,这群小宝贝儿最爱在人儿身上钻进钻出,食其肉儿破其皮儿,先吃油膏儿,再食骨肉儿,接着吃您的五脏六腑。——最妙的是,这小蛇挑嘴儿,不爱吃经络和脑子,所以直到把身子吃成个空膛儿了,您也死不了,反而每一口都疼得真真儿的……直到咬到了心脏,掌门儿您才能真正解脱,飞往西方极乐儿呢。”边说边用眼角逡巡左右,想是不仅说给韩掌门听,也叫其他正道人士闻之胆寒,斗志渐消。
他将那只木筒夸张地摇来摇去:“说还是不说,掌门儿大人,您来选。”
韩掌门沉默一会,叹道:“我委实不知。”
那人怒哼一声,一手按着盖子刚要有所动作,却突听得东、南两个方位几乎同时有人喝道:“且慢!”“慢!”前一句是大喊出来,后一句却是千里传音。
话音刚落,便见东面有两人徐徐飘来落在地上,一个人光头胖脸仿佛发面馒头成精,大概就是方才喊话之人,另一个胸前血迹点点,头深深垂着,……看身形,竟是程铮!
我大吃一惊,急忙挣扎着探头去看。
夜里光线不佳,我身上又麻劲未消,纵使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看到他胸前和肩上有两道不太深的伤口,前襟上的血迹也不算多,应该只是被人敲晕了带来,并不曾像韩掌门那样受尽折磨。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长出一口气,又看了他几眼方移开目光。
发面馒头浑不在意地将程铮扔在人堆上头,双手抱于胸前朗声笑道:“孔鲫啊孔鲫,枉你自称圣人后人,怎的也不管管洒金儿,竟容他一味逼供!——你们逼人家过狠,人家索性给你乱说一气,一拍两散,他是求仁得仁,咱们可如何交差?”他明明是指责假太监,却只对带我们来的那个怪人孔鲫说话,反倒用整个后背对着假太监,语气里轻蔑之意甚浓,似是十分看不起他。
被叫做洒金儿的假太监极愤恨地瞪他后颈一眼,竟什么话都没说。
倒是那怪人孔鲫恭敬笑道:“前辈教训得是。”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刚刚也发出声音喝止的南面传来若有若无的一阵铃声。转头去看,便见四位壮汉抬着一顶四面垂帘的步辇,足尖点着枝梢款款而来。四人脚踝上都挂着牛眼大的铃铛串,每走一步就叮铃铃作响,好似圣诞老人御驾亲征。
啧,这魔教聘请的究竟是哪位不走寻常路的造型师啊?从发面馒头到假太监再到圣诞老人,这外型设计得都忒非主流了点吧!
在场的魔教教众却见怪不怪,俱都换上一副恭谨神色,面向步辇齐齐拱手躬身,高声唱诺道:“恭迎少主!”
一片恭敬高呼之中,唯那发面馒头虽也是微笑拱手,然而身板仍旧站得笔直。
四名大汉在山门处轻飘飘落下,足尖落地之后仿佛齐齐石化一般不动如山。山风猎猎,几人的衣摆垂帘却都是纹丝不动,在月光下看来格外不似真的。看来若不是造型师特地吩咐过,便是这几人有意向正道炫耀他们内功高强。
四人站定之后,辇中人再次用千里传音缓缓道:“孔鲫,探内力。”
孔鲫低声应是,俯身分别切了我和楚修竹的脉,朗声回道:“左边这位谢姑娘身上毫无内力,然而奇经八脉中隐隐有寒气涌动,右边这位楚姑娘在回来的路上偷偷吞服了毒药,现下气血翻涌,探不出究竟。”
发面馒头嗤笑一声,摇摇头,并不说话。
孔鲫转眼看他,笑眯眯地拱手请教:“长老有何高见?”
发面馒头摇头笑道:“教主他老人家说得清楚,我这次只看,不动手,帮你们抓程铮已是越界,再多嘴,少主也要嫌我人老事多了!”说完搭着门前石狮翻身上方,盘腿坐在青瓦之上,神态云淡风轻,倒好像真的事不关己一般。
孔鲫垂眼思索半晌,突然攥着楚修竹头发拉起她半跪在地上,拔出腿上绑着的匕首对着她脸,向韩掌门怪笑道:“韩荀老儿,咱们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周旋,你若咬死不说,我们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个女孩一并杀了带回去,真真正正一拍两散,左右不是我们心疼。”
韩掌门摇头叹道:“虎毒尚不食子,东方储若知道你们将他的女儿杀了,该是如何反应?你若当真想一起带回,何不直接就将我两个徒孙绑回去?这般费事逼我说谎,岂不迂腐。”
孔鲫怪笑一声:“掌门大人,您不会当真不知道寒冰诀练到第九重时会如何、又该用什么方法解吧?教主吩咐过,咱们这一趟能带活的就带活的,带不了活的,死的也勉强凑合。我们这一来一回山长水远的,你们正道人士性子又烈,若是这两个女孩在路上死了,耽误了制药可如何是好?两相权衡起来,倒是现在杀了最是保险。”
说着又将刀尖向楚修竹脖子上蹭了蹭,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韩掌门:“可惜,若您坦白说的话,也许咱们大小姐还能好好地过上四五年的好日子。”
韩掌门双眼紧紧盯着雪亮的刀锋,眼中似有天人交战。
孔鲫狞笑着将刀尖在楚修竹颈上一印,丝丝鲜血立即顺着刀上血槽汩汩而下,楚修竹呻吟一声,勉强睁开双眼,茫然环顾四周,当目光触到韩掌门时突睁大双眼,眸子里满是焦急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