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狂奔之间,那座坐着将军尸的石台很快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背后的董大海忍不住叫道:“兄弟,快……快点往台子上跑,台子上面高……”
按照常理,董大海说的确实没错,海水虽然已经漫过了军营,但是这里地处山顶,存不住多少水,海水一直在顺着营地的方向往外流淌,我也在跟着水流的方向狂奔,我爬到那座台子上面等着海水退潮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可我却没听董大海的话,一路背着他拼命往前。
董大海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兄弟,你跑什么啊?”
“这个地方不能待。你别说话……”我头也不回地往出跑,“你自己想想,海边能出现干尸吗?那三个人应该是一起死的,他们的腐化程度怎么不一样?”
尸体只有在气候干燥、降水量极少的情况下才能自然形成干尸,比如沙漠就是形成天然干尸最多的地方。在海边这种地方,并不具备形成干尸的条件,如果没有人对将军尸进行过处理,不可能变成干尸。
还有另外两具,一具化成了骷髅,一具却是一触即碎。难道两个人死亡的时间相隔了几年?那他们怎么会坐在一起?
董大海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吓得声音乱抖着道:“你是说那将军还活着?”
“他活不活,咱们都得走……路哪儿去了?”
我仅仅在军营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海水就已经涌到了与断崖一齐的位置上,一波波海水还在崖顶推进,我们走过的山路已经被海水完全淹没。用不了多久,海水就会盖过军营,就算我们爬到高台上也没有用了。
我正急得满头是汗的当口,忽然听见正前方的位置传来了一声像是水坝决堤似的爆响。原先已经快要没过我腰间的海水却在一瞬之间带着轰隆巨响往一个方向狂涌而去,我双脚来不及扎稳,就被水流推着往前跑出了七八步远。
我越过高台那一瞬之间,将军尸却在我眼角的余光当中转过了头来,面带冷笑地看向了我的侧脸。
我心里暗道了一声“糟糕”,赶紧飞快地向水流的方向狂奔而去。可我还没来得及冲出多远,心里就凉了半截。
我面前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路,而是一座断崖,汹涌而去的海水正形同瀑布般向崖底疯狂涌落。光凭落水的声音,我就能判断出来山崖距离海面的高度已经出了我的想象,贸然跳下去说不定又是死路一条。
可我再想回身却为时已晚,大批红顶军帽已经顺着水流漂荡而来。以我现在的状态,就算想要自己杀出重围都没有可能,更何况我还带着一个董大海。
我无奈之中只能试着冲向山崖边缘,崖口渐近之间,我的视线中竟然出现了一道足够我们落脚的岩石——原来军营背后还藏着一处形同天柱一般、跟军营对立的石峰。那块岩石正好从石柱边缘突起,只要跳过去,我就能博出一线生机。
我干脆放开双腿往崖口狂奔而起。这时,趴在我背上的董大海却哭出了声来:“兄弟,你跑吧!背着我,你跳不出去啊!”
“闭嘴!啊——”我纵声怒吼之间,借着冲向双脚的水势纵身而起,直奔着岩石的方向跃起了身形。我人在半空之间,先把董大海给扔了出去,对方一下摔在岩石上时,我自己也跟着往前疯狂迈进几步,双手直奔岩石边缘抓了过去。
就在我双手快要碰到岩石的当口,身形却忽然一沉,落向了崖下……
完了!我心里凉意刚起,董大海却忽然从岩石上探出来半个身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掌,把我给提在了半空:“快上来!”
我赶紧蹬着岩石边缘爬了上去。可我还没站稳,就见脸色憋得通红的董大海脸上忽然又是一白:“兄……兄弟……”
我顺着董大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顿时也凉了半截——数以百计的清兵已经在我跳崖的瞬间破水而出,分作两排,呈扇形围住兵营前面的山崖。一个个面带暗金的清兵在滔滔海水之中矗立不动,手中寒光四射的长弓遥遥指向了我们立足的岩石。
将军尸从军旅背后排众而出,蓦然扬起了手掌,前排清兵立刻半蹲在水中,手中箭锋向上微微太高了一寸。浑浊的海水顺着清兵帽檐滴答而落的声响好似一声声巨锤直奔我心中敲来,可是将军尸却迟迟不肯放下扬起的手掌。
有人跟我说过,死囚最害怕的时候,不是他在断头台上等着刽子手落刀。一刀断头,无外乎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况且死囚也早就已经认命了,所以死囚才会自己伸长脖子等着砍头。最让他们害怕的,就是走上断头台,等着监斩官扔下断魂签的时候。因为他们不知道刽子手的鬼头刀还有多久才能落下来。
我现在就和跪在断头台上的死囚一模一样,心在砰砰乱跳,人却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尸扬在空中迟迟不落的手掌。
我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刀柄,低声向董大海说道:“你看着那死人的手,只要他手一落,你在心里数两个数,就往山崖底下跳,说不定还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