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自我厌恶直白到了刺眼的地步,拳头紧攥着。
他指缝里有血渗出来,像紧抓着拧尖的铁丝,松不开手。
一小会的死寂,远处有惨叫传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这个世界阴暗的底色。
“过程没什么可说的,大家都不是没干过!”李应全朝他说,“你们是科学部的吧,你们当年扶持迎天的时候没来视察过现场吗,那么多无辜的人,死法差不了多少——”
韦安知道他在说什么,迎天的叛变背后是联邦一个大规模的违法操作模式。
人类世界有一种黑暗需求,寻找古科技的“实验材料”。
科学部有“编外区”,大家族有“联合实验室”,甚至一些民间机构都有这样机构,这是一个从大黑暗时代绵延至今的需求,即使在联邦多年的整治之下也没有真的消失过。
自古以来各个国家都有这样的机构,为了研究出更多古老的力量而不惜代价,科技的进步是真实可见的力量,无论它看上去怎样的野蛮和怪异。奴隶们前赴后继进入那扇窄门,几乎没人能出来。
到了现在,这些力量不属于政府,但隐隐受到庇护。
他们通过大规模人口买卖的生意来补充实验材料,还有被称做“黑暗区”的非标准居住区以外的星球,垃圾星球,矿星,诸如此类。这些地方可能光线很热烈,但大家一般都这么叫,那些地方发生的事几乎是没人管的。
或者像迎天这种情况,——某个边远地区发生了小规模叛乱,迟迟无法平息,那么这片土地的普通人就能全部被叛军征为己用,进行需要大量受害者的实验。
如果你处于阳光下,联邦各方面都还不错,但是光下的影子极为黑暗,千万不要落进去。
“我当时一直在想,上面会平定迎天,来救我们的,但是没有!”李应全说,“我想是不是他们挖到的那东西力量太强大了,上面一时打不进来——实验组的人说上面才懒得管我们,不然为什么这么个小地方都搞不定,我还说他们太阴暗了!
“我不会这么一直倒霉吧,也许我的运气会反应在这方面,情况会好起来,但他们是对的,后来我才知道——”
韦安安静地听他说,他说起那时的事仍声音颤抖,情绪激动,几乎到了应激反应的地步。很多事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你觉得已经没必要在乎了,可那却又是根本不可能忘的。
“是的,”韦安说,“你们被放弃了。”
李应全吸了口气,平复情绪。
“如果你想知道,我大概是三个月前从迎天逃出来的,有事要办。”李应全说,“我一直在查我那个案子,在下面挖赤石矿时就在查了……”
他停了停,又接着说了一句:“安青市平安区,死了三百五十七个人,包括当时死的,还有后来陆陆续续去世的,这完全是寒鸟公司和高危物品管理部门监管不力造成的。结果只有很少几个人判了刑,全都在三年以下,真正该负责的人要么只是换了个岗,有些职位动都没动,继续过他们的日子!”
韦安知道李应全说的这些事,他对此念念不忘了三十多年,说过太多次了。
桃源有个政府部门的负责人甚至公开说,他可不可以不要不停说当年的事情了,案子判也判了,受害者也都死差不多了,他现在也是有特殊身份的人,接受采访时多说些大家好奇的超能者日常不好吗。
韦安听他描述那些名字和死亡时的痛苦,心里想,他这样的确只会让大家都不爽。
这是没人想听的东西,是道暗伤,不符合大家想要的样子。
韦安很年轻时也想要过些不同的东西,但现在几乎想不起来了,毕竟如果那些人真的想要,什么样的灵魂都可以打造成需要的样子。
到了现在,他的头脑仍旧会不时陷入空白,那病态的空茫会持续几秒钟,接着恢复,感觉如同一个幽灵,找不到位置,什么也看不见,身处全然陌生之地。
但至少不会太痛苦,父亲说得对,对他们这种人,任何渴求都只会让日子更不好过。
李应全是那种还记得自己所求的人。
他盯着自己的手,上面全是新新旧旧的伤口,都是极度焦躁下被尖铁丝弄的。
“我自由行动了一段时间,但大概半个月前有人找到了我,”李应全说,“来的是个特种兵小队,手头有设备,对我的情况很了解,我和他们动过几次手,但没有脱身的机会。”
他说话时指尖微微张开,其中流动着隐隐铁锈般暗红的力量,一个微小的世界在他手中展开,是还没有孵化的种子,其力量十分惊人,不知来自什么系统。
这些力量升腾,又在他指尖消隐,他召唤的方式熟练,能力很强的人才能这么随意摆弄超能元素。
“我们这种力量小规模作战还行,碰上训练有素的军队没太大用。”李应全说,“我和那些人说了,我有事要办,他们说只要我照说的做,会重审我的案子,让所有人知道,大家不是死得毫无意义,只被当成麻烦……”
韦安笑了一声,李应全生硬地停下来。
“还重审,你也太可怜了。”韦安说。
李应全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反正就是这个情况,你们是科学部的,大家都呆过实验室,知道他们对超能者控制到什么程度,”李应全接着说,“那些人一直给我带着视觉控制设备,我对他们了解的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