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仪式在继续,她却在神游千里。这一番苦功,升了一级,离上将军还远得很呐!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受不了皇帝那虚伪的面孔,尤其是与回忆相对比的情况下。
平阮儿抬头看着太阳,心道,若是叫苏姨看到她这幅死样,肯定又得骂她。骂她一个女子一点都不注意形容,也不知道躲躲太阳,生怕自己晒不成煤炭不成,也不怕嫁不出去。
只是,她早已嫁不出了。皇帝在一日,她就注定独身一日。她是真的不想在祸害其他人了,若是再克死谁,她就是赔命也不够了。
“阮儿,阮儿?”一个声音轻呼道。
平阮儿回神过来,这才发现皇帝陛下已经走到了她跟前。这一恍神,她的眼神便直直冲进了他黑如潭水般的深眸中。
他的眸深深地锁着她,似乎要将她吞噬进去一般。平阮儿立马警醒过来,慌忙垂了眼眸,再不看他。天子威仪,哪是她一个三品将军能够观摩的!
“陛下有何事?”她恭敬地问道,将他那声“阮儿”里含的亲近尽数抹去。
“你在想什么?”
平阮儿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自己头顶,只是,这问题怎么有点奇怪,难道皇帝连别人想什么也要管吗?心里腹诽,却还是恭敬地回到:“累了,想休息。”
“哈哈!朕的安远将军果然快言快语!”皇帝大笑出声,然后一挥衣袖,道:“来人,给朕和安远将军斟酒!”
一旁的宫人立即毕恭毕敬地奉上托盘和酒樽上来。其中一个宫女低眉敛目地认真斟酒,从取酒樽,到倒酒,再到跪拜奉酒,每一个动作都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规范典雅而庄重大度,其中又蕴含着女子的袅娜温婉,无处不在彰显着皇室风范!无处不显露帝王的威严与尊贵!
“此番爱卿大败黄沙大军,保得边疆百姓一方安宁,扬我国威!朕心甚喜!在此,朕代我赤焰国百姓敬将军一杯!来!”此刻的皇帝完全一副亲民爱子的模样,直教人受宠若惊。
平阮儿看着托盘中的质地上乘的铜质酒樽,心却一寸一寸冷凝起来。
酒樽里佳酿清澈,微微晃动。
是赐酒?
还是赐死?
平阮儿突然勾起唇角,嫣然一笑。
霎时间春风拂面,众人仿佛瞧见了万花竞相开放一般。那一笑明眸透亮,那一笑唇角弯弯,那一笑面庞生辉,那一笑风华无限,那一笑让人惊疑天上的银河星光洒落人间……
皇帝似乎也怔住了,眼中全是惊艳,随即化为浓浓的遗憾、惋惜……
平阮儿在万千瞩目端起酒樽,然后后退一步,双手拱起,将酒樽护在中间,略微弯腰,道:“谢陛下——赐酒!”
礼毕,她便直起身来,敛了笑容。矫健的身躯在铠甲的映衬下更显坚挺、笔直,她铁骨铮铮,眉目间迸发出浓浓英气,眸光更是璀璨明亮如西天的星辰。
只见她慢慢抬起酒樽准备喝下。
皇帝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却不发一言。平阮儿将他的神色眼底,却不动声色,依旧慢慢往上抬。她每抬一分,便感觉皇帝紧张一分,手上用力一分,不知为何,她很喜欢这般逗弄皇帝。
“喔,不能就这般简单的喝了!”就在酒樽快要递到唇边时平阮儿突然撤了下来,移动的酒杯牵引得大众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平阮儿见状心里特别想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郑重地说道:“陛下,一将功成万骨枯,末将不才,全靠手下将士奋勇杀敌团结一致才能大败敌军,而今末将凯旋,却不见昔日兄弟。他们埋骨异国他乡,而我却勋爵加身,不免心中有愧。是以,末将认为这一杯酒应该敬那为国捐躯的众位兄弟!”平阮儿不待皇帝回答便自作主张地将酒倾洒在地,此刻她面容庄严肃穆,举手投足间皆充满了尊敬诚挚,看得身后的五百将士都红了眼圈。
她虽然存着捉弄皇帝的心思,然而这一番话也的确是肺腑之言,古来征战几人回,着实令人悲从中来。
皇帝面上有些挂不住,不但是因为平阮儿公然将赐酒如此处理,更重要的是平阮儿这番收买人心的作为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脸,话里话外分明是指责他这个皇帝不顾将士性命,只贪图开拓疆土的历史功绩。
“平将军果真不愧是陛下的心腹爱将,虽远在千里却依然深知圣上心意,实在叫我等愧不敢言。”先前那个蓝衣男子突然轻笑赞叹道,口中称赞不休,眼底却含有浅浅笑意,分明是促狭!
平阮儿冷眼直视他,不知这人打哪儿来,但看那架势分明是来拆她台的,先前关于这男子美色的惊叹和痴迷也早都全部粉碎殆尽。
那男子却不再管平阮儿,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方奏折,双手奉给皇帝道:“陛下,这是前两日您提及的让微臣拟定的关于阵亡战士的抚恤新策,微臣一向忘性大,便带在了身上。如今平将军提及,微臣怕稍后又忘了,便现在奉上,请陛下一览。”
这分明是给皇帝台阶下了。什么叫皇帝提及的新策?这男子倒是胆大,信口雌黄也不怕惹怒龙颜。平阮儿根本不相信皇帝有这个心,若不然他方才的脸色也不会如此难看,不过这男子怎倒似有先见之明一般?
先见之明?
平阮儿脑中一缕精光乍现。倾世之容,风姿卓然,兵部奏折……这人,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