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鸥宛如逃荒,火急火燎赶回病房,跟着季南风一起收拾好东西。
推开大门逃出门诊大楼的一瞬间,一股不属于夏季的凉风吹了过来,燕鸥被烘得热烫得脑袋终于清爽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终于出来了,感觉像坐了十年的牢。”
燕鸥常年奔波在外的主要原因,就因为他是个丁点儿也宅不住的,这统共在医院清醒不过半天,就觉得闷得快没命了——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季南风从一大堆药袋子里腾出手来,给他披上自己特意带过来的的外套,又帮他把发丝别在耳朵后面,确定将他安顿好了,才揽过他的肩膀,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医院门口长长地林荫道下。
天尽头隐约滚来一声不那么明显的轰隆,燕鸥抬起头,便知道这风为何吹起来异常凉爽了。
“看起来要下雨了。”燕鸥嘟哝了一句,“天都黑了。”
“嗯。”季南风没有抬头,“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雨。”
暴雨将至,但燕鸥和季南风却没有半点儿加快脚步的意思——刚毕业那会儿,燕鸥曾经拐着季南风一起去美国得克萨斯蹲拍龙卷风,这么多年来,他们自以为已经习惯了所谓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来的时候是坐的救护车,这里离他们的房子还有些距离,季南风提前约好了网约车,一会儿就会到医院门口接他们。
或许是带着这份有恃无恐,或许是因为车没来,再快也没用,两个人不慌不忙地走在翻滚的浓云之下,这让燕鸥难免想到康斯坦·特罗扬的那幅《暴风雨将临》。
那是一张很有意思的画,画里漆黑的乌云布了满天,俨然暴风雨即将来临,而画中那座村庄里,农人埋头耕种、牧童逗弄小狗、恋人相依相偎……
在压城的暴雨前,所有人都平静得像画中的池水,就像他们此时一样。
只不过,画中的人是不在乎,而他和季南风,是假装不在乎。
约好的车在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天上刚好飘下了雨丝。季南风伸手帮燕鸥遮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雨便急了起来,燕鸥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
他知道,他和季南风终究是会害怕暴风雨的。
“碰”地一声,季南风跟在他身后关上车门,几乎是同一时间,车窗外“哗”地嚣嚷起来。
大雨将车窗外的世界冲垮,季南风的肩膀也被淋湿了。
第5章夏山如碧05
虽然是闷热的初夏,但被雨打湿衣服终究是不舒服的。
燕鸥赶紧伸手,想帮季南风擦干衣服,但季南风却摇摇头,自己拍了拍,不让他沾水。
他们这一路上什么也没聊,关于病情,关于行程,关于未来,似乎都藏在了不远处的浓雾里。四周只有哗哗的雨,将他们平日里的无话不谈也一并静默在了这嘈杂里。
车程不是很长,明明在医院也睡了很久,但燕鸥还是又睡着了,他不愿多想,只觉得是因为一番折腾太累罢了。
车慢慢停下的时候他就自己醒了,外面的雨依然瓢泼,季南风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摁回了车里:“你待在这里,我回去拿伞。”
“等等……”外面的雨吓人得很,但还没等燕鸥把话说完,季南风就已经顶着暴雨冲出去了。
燕鸥也想冲出去,但是想到自己脑子里长着的东西,又看了眼已经被淋得透湿的季南风,他又收回了即将迈出去的腿。
这是他第一次嫌自己家花园太大,拿把伞的功夫,大雨就好像快要把季南风冲垮了。
朦胧间,季南风融进了庭院的松竹造景间,落进了门口的嶙峋假山中,化进了身后的霭霭烟云里,若隐若现,宛如骤雨中迷惘的一叶扁舟。
燕鸥又用手指对着他的背影比出一个取景框来——《风雨归舟图》。
半分钟后,一把大伞递进来,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了房间——他的浑身上下只有鞋面沾了些水,而一边的季南风则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淋淋的一片。
季南风一向注重仪容得体,这副狼狈样子,燕鸥跟他在一起七年也没见过几次。
燕鸥赶紧拿浴巾帮季南风擦头发和身子,心疼道:“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拿衣服,千万别着凉了。”
季南风想摸摸他的头,又怕身上的雨水将他沾湿了,便笑笑作罢:“那我快点洗,有事喊我。”
等季南风转身进浴室之后,燕鸥给他送进换洗的衣服,又帮他煮了壶姜茶。
再坐回客厅沙发上,听着门外的雨和浴室里的水声交融,燕鸥给领导发消息,没说生病的事,只请了个事假,接着拿出包里藏着的诊断书,盯着上面的结果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听到身后浴室的门被打开,燕鸥赶紧从无意义的放空中回过神来,回头给他递上煮好的姜茶:“趁热喝,驱寒。”
季南风平时不爱喝姜茶,但这次他非常听话地接过杯。姜茶煮得挺浓,季南风喝得禁不住皱紧眉头,但还是乖乖喝完了。
喝完,他便转身去厨房洗杯子,一边洗一边说:“我上楼把行李收拾好,你也想想有没有什么要带的,再简单吃个晚饭,我们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燕鸥闻言,愣了一下:“今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