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审视她半晌,似乎确信她说的是真话,这才淡淡道:“你或有听说,秦七卷入盐道案,已盐道案的主犯之一,本官秉圣上之意协查此案,你若是不肯老实交待与秦七相交之事,本官便将你送往大理寺审查!”
年轻男人掌军已久,威严日盛,但他在小院里是温柔多情的,卸下了外面挡风遮雨的盔甲,蜗居一隅,与他心爱的女人似躲在桃源世界。
兰心旁观许多次他们夫妻在小院里散步,他扶着大着肚子的叶芷青散步,温柔的不可思议,虽对她不加辞色,但是淡漠疏离的,而非今日的咄咄逼人。
她跪在地上,虽是酷暑,却觉得地砖沁人,一直冷到了心里去了。
一个她暗存攀附的男人,却审问她与另外一个男人相识欢好的细节,要么是他冷酷无情,要么便是心中对她不存一丁点想法,无论是那个,都只会让她难堪。
但周鸿说的很清楚,她若是不肯据实交待,便将她送往大理寺审查,那远比如今跪在他脚下交待更要难堪千百倍。
兰心苍白着脸,犹如一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花朵,楚楚动人的跪在周鸿脚下,断断续续交待她与秦七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
周鸿审问的很详细,无论是秦七每次呼朋唤友前来饮酒听曲,还是他独自留宿,包括榻上所说的话,都要追问。
兰心最开始接客的那两年,可算是醉月楼里风头正盛的姑娘,无数男人前赴后继想要求得一见,醉生梦死之际,有时候竟让她生出一种虚幻的被追捧的满足感,但清醒的时候却知道,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她与秦七欢好的次数并不多,到了最后她也不得不说句实话,仿佛把自己全身所有的体面都扒在了地上:“……其实秦七爷对奴婢不过寻常,他大约喜欢丰腴的姑娘,倒是往楼里嫣红那里去的很勤,有时候包场就是半年,嫣红……似乎很得他意。”
从男人的角度出发,其实周鸿也颇能理解秦七此举。他是个务实的男人,诗酒唱和附庸风雅不过是为了维持体面而已,他读书既非拔尖,琴棋书画自然寻常,到了青楼便是解决实际需求,比起以才气清高而出名的兰心姑娘,榻上本事了得的嫣红姑娘自然更得他意。
周鸿转而道:“你可记得秦七爷前来醉月楼找嫣红姑娘的次数多不多?嫣红……可还有别的恩客?他每次前来见嫣红,可有带了别的什么人前来?”
兰心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审问她与秦七的私密之事,她便乐于回答。
“奴婢听青禾说起过,秦七爷去嫣红房里的次数不少,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多的时候十来次,少的时候也有五六次,有时候带朋友去,有时候……独自一人去。奴婢多是在房里,青禾倒是楼上楼下的跑,知道的比奴婢更清楚。”
周鸿便吩咐门口护卫:“去将青禾带过来!”
兰心去了正房两盏茶功夫,正房门口又有护卫守着,青禾不敢偷听,便在房里急的走来走去,听到门口护卫传唤,心里不禁雀跃——这还是周鸿首次唤她过去。
她忙整整衣裳头饰,目光在室内扫过一圈,将兰心妆台上的胭脂往唇间抿了一点,照了照镜子,只觉气色焕然,这才欢欢喜喜出来,跟着护卫往正房走,还小声问:“护卫大哥,大人召我何事?”
护卫扯扯嘴角:“姑娘快进去吧,大人的事情,我们做属下的哪里晓得!”
青禾掀起帘子进去,便是一怔。
正房里空气似乎有几分凝滞,兰心仓皇跪在地上,周鸿利目扫过,竟有刮骨之感,让她无端心头一凉,方才涌上的欢喜便不由散了,小心翼翼跪在兰心旁边,用目光向她求助:怎么回事?
当着周鸿的面儿,兰心还真不敢多嘴。
内室里,虎妞与思萱静静陪坐在叶芷青身边,听着外面一问一答,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三人都对青楼从业人员的日常生活不太了解,随着周鸿审问兰心与青禾,问题逐步深入,她们听的目瞪口呆,可算是长见识了。
别看青禾小小年纪,但从小跟在兰心身边侍候,见识自然比一般的粗使丫头要高上许多,尤其兰心与嫣红在醉月楼一直是竞争关系,关注对方的消息便成了她平日的消遣之一。
周鸿找嫣红打听情况的时候,问的也算是详细,但却远远不及青禾吐出来的多。这丫头记忆力不错,不但将秦维新去的次数记得清清楚楚,留了多久,竟是连他有时候带去的人长甚个模样也记得清楚。
楼里姑娘互相攀比成风,从衣饰到首饰,吃穿用度无不攀比,青禾对嫣红平日得的赏赐也十分关注,暗搓搓去打听,竟也能说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