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正是早春二月,大地回春。河滩上、道路旁都已经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草毯,碧绿如菌,柔软如绵。
一群七八岁的顽童不顾大人的嘱托,成群地结伴在河滩上打滚,又折下河岸上细软的柳条,编成口小肚大的筐子,扎进离河岸稍远一点的地方。
运气好的话,半天功夫,筐里就会钻进去三两条鱼,或半碗白虾。
村东头蒙学里的赵秀才回乡奔丧,他们这群顽童,可不就像脱了笼头的马儿一样,彻底撒了花儿?
江停云百无聊赖地坐在柳树下,嘴里噙着一根细软的柳条,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编着柳筐,一双眼睛却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远处在河滩上嬉戏的小伙伴们。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八年了,足够他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并适应新的生活。
想当初他刚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臀部就接受了几下重击,疼得他破口大骂,出口的声音却只有吱哇乱叫。
他当时就懵逼了。
但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婴儿,视力发育不完全,连双眼前三寸的地方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搞清楚状况了。
还没等他冷静下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粪门里流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个惊慌的女声,“哎呀,他拉了!”
另有一个温和沉稳的女声说:“小孩子刚出生,都要把胎里积攒的脐带屎拉干净了,才对身体好呢。”
先前那女子道:“多谢五婶子,若不是您和三嫂子帮忙,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那五婶子虽然这么说,但言辞间却不免多了些拘谨,细细交代道,“小孩子刚出生这一个时辰,可不能给他奶吃,等过了这一个时辰,就弄些温水喂他。要是吃奶的话,得等到一个半时辰之后。若不然,容易积食。”
这都是积年老人攒下的金玉良言,贾氏都一一记下,并且在刚穿越的江停云身上挨个实验。
江停云觉得,自己没有被新手妈妈折腾死,全是托了灵魂是成年人的福。
一转眼七八年就过去了,他也跟着母亲贾氏,磕磕绊绊地在这江家村长大。
在江停云看来,母亲贾氏什么都好,性情温柔知书达理,一点儿都不像山野村妇那般粗鄙。
只有一点总是让他哭笑不得,就是一心想让他勤练武艺,并拿出一堆道经佛经让他钻研道术,将来杀掉青芒山上的那只虎妖,为惨死的先父报仇。
为父报仇他是不抵触的,勤练武艺他也接受良好。但钻研道术和杀虎妖,就让他哭笑不得了。
“娘,这世上哪有妖怪?道术什么的更是神棍骗人的勾当,您可千万不能信这个,更不能给那些道士、神婆捐钱,他们都是骗子。”
咱要相信科学,反对迷信呀娘!
但他说的再多都没用,他娘坚信害死他父亲的那只老虎,是一只虎妖。
据他娘所说,得知他父亲遇害之后,她就拿出了一半的家财悬赏,扬言哪位壮士能杀了那只老虎替她丈夫报仇,这些钱财双手奉上。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前后有十七个自认武艺超群的壮士,前往青芒山杀虎。
但结果无一例外,全都给老虎送了点心。
第十八个不是壮士,是一个头戴莲花冠,身披淡黄袍的道士。
那道士根本就没去青芒山,只是站在他家院门口,手搭凉棚往青芒山那边儿望了一眼,然后就告诉他娘,青芒山妖气浓重,那老虎不是普通的老虎,而是一只修行多年的虎妖。
然后道士就劝他娘,不要再让人白白去送死了,杀那虎妖的不在别处,正在眼前。
说这话的时候,那道士一直盯着他娘圆滚滚的肚子,其意不言而喻。
自那以后,他娘就像魔怔了一般,对那道士的话深信不疑。
从他出生之后,别的小孩玩的是布老虎、摩柯乐、竹蜻蜓,他的玩具都是些小木刀、小木qiang、小木戟,小弓箭,还有各种朱砂黄表纸。
那时候江亭云,还不知道他娘对他的期望,觉得他娘是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