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带着两位良娣走进甘露殿中,殿内已坐满了内外女眷,满目的绫罗锦缎、金珠宝玉,香风与笑语扑面而来。
张皇后踞于主位,一见他们便笑着招手:“你们总算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宋六娘偷偷一瞧,认出上回在芙蓉苑见过的林德妃、曹淑妃、陈昭仪等人,却独独不见郭贤妃,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活泛起来。
张皇后见自己挑的两位良娣一个娇憨可人,一个气度高华,也是喜欢得紧,温言问了他们在东宫可好,两人都道太子妃仁厚宽和,待他们情同手足,在场的命妇都是人精,一看便知此言发自肺腑,绝非场面话,对这太子妃越发刮目相看。
郭贤妃不在,别人不提,沈宜秋却是不能不问的,她便道:“如何不见贤妃娘娘?”
张皇后目光一闪,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不快,只道:“贤妃今日有些不适,在殿中休息。”
她顿了顿道:“一会儿用过午膳,你们三个去飞霜殿问个安。”
沈宜秋知道皇后不欲多言,应了个是便揭过不提。
林德妃和曹淑妃等人都露出讥诮的笑来。其他人不明就里,他们却是知道内情的。
前几日皇帝从华清宫回来,当夜本来是宿在蒋充容那里,还未来得及宽衣上床,飞霜殿便来人,道郭贤妃犯起心疾来。
郭贤妃年轻时宠冠后宫,如今虽然比不得风头最盛时,在皇帝心里的分量还是比旁人重几铢。
这明晃晃的争宠手段也叫年过半百的皇帝颇为受用,一受用,就在飞霜殿接连宿了三晚。
今日皇后叫人去请贤妃赴宴,她便作张作致称病不来。
后宫众人虽鄙薄郭贤妃的作派,却也不得不佩服她几十年如一日的恒心,与她同时入宫的德妃、淑妃等人,早已经熄了争宠的心,只有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都已娶了妇,还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与一群娇艳如花的二八少女争宠,竟然还争赢了。
林德妃和曹淑妃暗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叹了口气,再蠢又如何,谁叫人家生了个好儿子,连张皇后都让她三分。
张皇后拉着三人说了会儿话,便让他们与一众长公主、王妃、公主以及外命妇见礼,几位长公主和王妃各有礼物相赠。
见完礼,张皇后让沈宜秋与自己连榻而坐,又给两位良娣赐了座,笑道:“早该请你们来认认亲的,奈何总也聚不齐人,好在今日重阳,他们总要卖我个面子。”
有几位命妇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只知她出身五姓世家,未曾料到她生得如此光艳照人,又见两位良娣都是明眸皓齿,如春花秋月,各有各的美态,心里都暗道太子好艳福。
平阳长公主笑道:“阿姊说的什么话,你一声令下,我们谁敢不来。”
大公主靠到张皇后身上,指着五公主道:“还有谁,阿娘说的不就是小五么,自打嫁了人,镇日窝在府里不出门。”
五公主去岁冬日才和驸马成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闻言羞得低下头,搓着衣带不语。
张皇后笑着在大公主胳膊上掐了一把:“我说的分明是你,你倒好,贼喊捉贼祈福五娘。”
沈宜秋明白张皇后故意这么说,其实是念及她与太子新婚,想让他们多相处,遂一直未曾召她入宫陪伴。
然而她这一片苦心注定是要白费了,沈宜秋暗暗叹息,对皇后道:“媳妇不孝,早该向阿姑请安的。”
张皇后嗔怪道:“你与三郎好好的,便是最大的孝顺了。”
长沙长公主掩嘴一笑:“阿姊等不及抱孙儿了。”
张皇后乜她一眼:“看看,这妇人又在显摆她的孙儿。”
转头对沈宜秋解释道:“你三姑母不久前刚当上祖母,走到哪儿都是三句话不离孙儿。”
沈宜秋上辈子与长沙长公主交好,早已将礼物备下,便即从素娥手中接过一个一尺见方的描金檀木匣,亲手交给长沙长公主:“贺喜三姑母,这是我和两位良娣的一点心意,望姑母笑纳。”
这显是一早便准备好的,长沙长公主颇感意外,又有些动容:“太子妃真是有心。”
说罢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卧着一对金麒麟,一对白玉璧,还有两双绣着狮子球路纹的小软鞋。
金玉倒罢了,那双小鞋子纹样新巧,玲珑可爱,长沙长公主将鞋子托在掌心,只见两只鞋子上各绣着一只头大身小的小狮子,鬃毛纤毫毕现,歪着脑袋,睁着懵懂天真的大眼睛,一只足下踏着祥云,另一只抱着绣球,云和球都絮了丝绵,鼓鼓地坠在鞋头,系了小金铃,一晃便轻轻发出叮铃铃的声响,一看就不是绣坊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