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又替太子诊视,一把脉,不由皱起眉:“殿下的风寒似有加重的迹象,需卧床静养,切不可操劳,以免病气入肺经与心经。”
尉迟越毕竟是英年早逝过一回的人,虽嫌卧床麻烦,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颔首道:“孤知道了。”
医官刚离去,便有黄门来禀,道五皇子前来探望太子殿下。
尉迟越闻听此言,脑仁越发疼了。凭他对这同胞弟弟的了解,他若是真来探病,恐怕全大燕的江河都要倒流了。
不过人既已到了,他也不能将他赶出去。
尉迟越只好对那黄门道:“请五殿下到长寿院稍坐,孤这就去。”
说罢,他瞥了一眼沈宜秋,却见她若有所思,神情有些古怪。
尉迟越倒也不觉诧异,他这幼弟在长安城中威名赫赫,连黄口小儿都知道五皇子小小年纪便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太子妃想必也听过他那些混账事,难怪会沉吟。
沈宜秋心里想的却是上辈子的事。
上一世她与尉迟渊全无往来,只在宫中家宴上见过几回面,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唯一一次直面彼此,却是在尉迟越死后。
尉迟越暴毙,沈宜秋封锁了消息,当机立断以皇帝之名召两位皇弟入宫赴宴,一个是四皇子,另一个便是尉迟渊。
四皇子得知自己被软禁,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而尉迟渊却出奇平静,只是提出要见一见兄长的尸首。
沈宜秋总觉得他前来“赴宴”时便已猜到了实情,可这又叫人费解——明知道会被软禁,甚至可能有杀身之祸,还老老实实入瓮,这算是聪明还是蠢笨?
虽然朝野上下都说五皇子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混不吝,可沈宜秋知道,尉迟渊绝不愚笨,不管是谁,只要见过他那双浅淡又剔透的眼睛,就知道他绝对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
沈宜秋收回思绪,想不通的事不去想便是。
尉迟越拖着病躯起床更衣洗漱,坐上步辇。
到得长寿院,尉迟渊已在正堂中等候有时,见他进来,规规矩矩行个礼:“五郎见过阿兄。”
尉迟越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便是警钟大作,他这弟弟一向没个正形,若是哪一日忽然一本正经,那必定是在憋坏。
尉迟越略一沉吟,当机立断,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将眉一挑,嘴角一撇,冷哼了一声:“你不去弘文馆上学,到东宫来做什么?”
尉迟渊睁大眼睛,眼神清澈又无辜,半是委屈,半是关切:“弟弟听闻阿兄抱恙,心忧如煎、寝食难安,哪里还能静下心来读书,非得立即亲眼见到阿兄不可。”
他说得恳切真诚,尉迟越若非他亲阿兄,说不定真信了。
他拿起青玉镇纸往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敲,沉下脸道:“还敢巧言令色!冯学士前日来见孤,道你接连四五日未去弘文馆,又去哪里荒唐了?怎可如此不求上进、虚度光阴?”
尉迟渊谎话被拆穿,却没有半点赧色,只是惫懒地一笑:“我坐在那儿也只是碍先生的眼,便不去辱没斯文了。横竖我又不用考进士,学那些劳什子做什么。”
“读书治学是为修身识礼,岂是为了功名?”尉迟越绷着脸教训道。
尉迟渊道:“阿兄教训得是,五郎谨记在心,明日便洗心革面。不过圣人有言,‘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欤’,兄长有恙,若是坐弟弟的不来探望,怕是孔圣人也要从地下爬出来打我。”
尉迟越听他满口胡言,只觉病更重了,糟心地挥挥手:“行了,你也探望过了,请回吧。”
尉迟渊看了一眼外头天色:“眼看着快到午时了,阿兄不留弟弟用午膳么?”
尉迟越绝情道:“不留。”
尉迟渊眨巴两下眼睛:“阿兄急着赶我走,可是要回后院陪阿嫂?正好,我还不曾向阿嫂请过安呢……”
忽然被戳中心事,太子恼羞成怒,挥袖赶他:“去,赶紧回你的王府去。”
尉迟渊可怜巴巴地道:“亏我满长安地替阿兄找狗,未料阿兄这般无情……”
尉迟越心头一跳,若无其事道:“找什么狗?孤何时叫你找狗了?”
尉迟渊道:“噫,听说贾七贾八满京城找额上有块月形白斑纹的黑色猎狐犬,我道是阿兄要,好容易弄来一只这样的,却原来阿兄用不着?”
尉迟越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显:“是我要,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