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之上,青衣少女单手支颐,下半张脸半掩在青色的衣袖之后。
——几乎没人注意到,空中有细细的声音凝做长线,轻柔地绕过不相干之人,精准地落在了高冰弦的耳中。
哑师在心内感慨——果然是好厉害的内力,好厉害的凝音成线功夫!
江湖传言中,寒山派武功繁复,掖州王本身武学上的涉猎也颇为广泛,这般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若无明师教导,就算自己悟性再高,也不可能学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
高冰弦依旧笑意盈盈,似乎并没感觉到这位年轻人的提防之意,继续道:"既然如此,兄台怎么不耐着性子多等一等赵姑娘呢?"
年轻男子早跟余敛等人商量过,他估计了一下,对方这么问,若是自己回答说赵衡湘有时频繁过来,有时不太过来,就无法解释当时为何那般焦虑,所以在回复上的要诀有两个,第一是他们来往一定极有规律,而且相当密切,毕竟从发觉对方不见,到决定去寻找对方,有一个时间上的延迟,若是双方来往不够密切的话,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会那么快就做出过来找人的反应;第二,就是这种规律必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他更加担忧起对方的突然改变。
孟瑾棠也在凝视着对方,作为本地主人,她每一个举动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与揣度,但在安静不动时,又仿佛融化为了周围环境的一部分。
年轻男子慢慢道:"这三年来,我们大多数情况三日一见,最多也不会拖过四日一相见。"顿了顿,补充,"便是在于盟主出事那些日子,赵姑娘为着让我放心,也没断了往来。"
邪尊血洗的行为也不过持续了一个晚上,而且事后赵衡湘负责联络的是越州内的江湖同道,非要硬凑的话,确实能凑出一点与之见面的时间来。
赵衡湘还没说话,她身后已经有师妹大叫了起来,愤然道:"你说谎,我们与师姐天天呆在一块,她哪有时间外出见你!"
余敛反驳:"谁不晓得你们师姐妹关系亲密,彼此间做的证,又如何能够算数!"
高冰弦叹了口气:"赵姑娘身边的姐妹说话不算,那其他人呢,于家庄中的弟子,便无人发现她常常出门,与外人见面么?"
余敛听着对方的话,总觉得寒山派的这边的人,有些过于偏向赵衡湘,措辞更加谨慎了一些:"赵衡湘又不用自正门外出,庄内弟子自然难以察觉。"
他这样说,也算是从各个角度把人的路给堵死了。
能证明赵衡湘没外出的人都是亲友,而其他弟子之所以发现不了赵衡湘外出,是因为她没走正门。
听起来似乎还颇些道理。
其实余敛还跟那年轻男子串联过,告诉了对方一些赵衡湘生活方面的习惯,以便此时与人对质,但高冰弦却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模样,没有往下深究。
余敛眼珠一转,正想亲自把话题接续下去时,却看见主座上,那位面色苍白的青衣少女笑了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即目光便是一凝,抬头往厅外望去。
还没等余敛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过了片刻,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有弟子急趋入内,拱手禀告,说是江州那边派了人过来。
"……"
江州基本在朝廷的管辖当中,孟瑾棠虽然晓得那边有些高手存在,像天下阁护国寺六扇门沉命司,都是难以忽略的大型势力,但日常行事的时候,总还是以符合江湖人做派的态度,将人忘在了脑后。
所以她这次请客前,其实没给江州那边发请帖,不过人家既然自觉地凑了过来,也不好拒之于门外,就让外院内的弟子把人带了过来。
来的人有点多,而且从不同人身上的服饰上看,组织构成颇有些复杂。
衣饰轻细靡丽的肯定是沉命司,穿着捕快服的大抵是六扇门,至于那些在装束上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应该是天下阁。
孟瑾棠此前让高冰弦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对于于家庄内的事情已经是心中有数,奈何被强行打断了话题,难免有些抑郁。
那群来自江州的人进来时,动作也是一顿,他们见传说中的掖州王目光慑人,神情异常森然,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得罪过对方?
难道是进门时迈的步子太大,所以显得不够礼貌吗?
带队之人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将当前情景脑补得与实际越来越远,赶紧露出了一个热情而标准的笑容,深施一礼,问完好后,又道:"想来孟掌门已经知道了我等的来意。"
孟瑾棠:"……?"
她该知道什么吗?
带队之人其实有点为邵成德的死讨公道的意思在里面,不过在出发之前,上司也谆谆叮嘱过,若是掖州王好说话,他们就表现得委屈一些,若是掖州王态度强硬,那就软和一些。
现在看来,对方何止是态度强硬,简直心怀杀气——带队之人确定,自己才刚刚开口,掖州王便沉下了面色。
孟瑾棠完全猜不透那人到底脑补了什么,不然肯定得为自己的"若有所思"正一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