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兰氏虽哪一边也不倚仗,但碍着声望高,宣政殿上也就没有了反对的声音,默认了这件事按照霁月的方法去办。
一场朝会下来,霁月极是疲惫,最近事务繁忙,闹的他整日里都绷着根弦,好不容易将兰亭推上了宣政殿,他也能暂且歇息一二,等着兰亭回报郢州那边的情况。
“陛下。”刚走出宣政殿没几步,就看见舒太后身边的苗总管笑眯眯站在他面前,捏着嗓子道,“太后娘娘邀您前去康宁宫品茶。”
霁月一听便觉得头大,这哪里是品茶,分明是又想从他嘴里撬出点儿东西来。
他淡然地点点头,跟在舒太后一行人身后,去了康宁宫。
康宁宫内,霁月与舒太后相对而坐,较之于以往自己不怎么敢抬头去看舒太后的脸色,霁月现在已经淡然许多,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末了又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觑着对面舒太后的脸色,等待着舒太后开口询问。
“自从上次皇帝先斩后奏,下了那道让庄王前去渡口的圣旨,哀家觉得,皇帝现在是越来越不简单了。”舒太后悠悠开口道。
“儿臣不敢。”霁月回以诚惶诚恐的一笑,“儿臣所思所想所做,皆是为了母后和儿臣自己。”
“为了哀家?皇帝什么时候转性了,以前皇帝想来不过问朝政,任凭他们怎么争辩,整日也只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怎么现如今竟想起为了哀家来了?”
“因为儿臣明事理了。以前儿臣总以为,只要躲在母后身后,便可以吃喝享乐,快活的活着,可现在放眼望去,满朝的人各个蠢蠢欲动,若是儿臣再不帮着母后,那些人怕是真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
“何以见得?”
“庄王进宣政殿参政乃志在必得之事,庄王内心如何去想,儿臣不知,但儿臣知道,他身后支持他的那些,和谢贵太妃有关联的大臣们,一定是希望有朝一日坐在宣政殿皇位上的人是他,而非儿臣。儿臣所能倚仗的,只有母后,他们想借着郢州一事大挫舒氏一族,便是想逼着母后,逼着舒氏一点点交出权力,儿臣自然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那立后一事呢?你为何回绝了,皇帝应该知道自己要娶的是哀家的亲侄女吧?”
“正因儿臣知道,因此才暂时不能娶华康。”霁月娓娓道来,“自从渡口遇袭以来,说句冒犯的话,儿臣觉得舒大人与母后多有不和,不仅是在将抚远将军派去渡口前线这件事情上,便是议和时,舒大人和母后想法也不同。而今突然让儿臣娶了华康,是在将您听政之权卸了,舒大人成了朕的岳丈,母后失了听政之权,儿臣就再也没有了保护,那时,只怕是一应权力,皆为舒大人所有。”
霁月言毕,便抬头直视着舒太后的目光,后者一副思索的模样,上下打量着他,引得霁月幼时被舒太后训斥的那种恐惧感又上了身。
好在此时他不再像幼时一般,心智比以往更为坚定,他猜不出舒太后究竟作何想法,只能赌自己说的话没有疏漏,能让这位教养自己多年的母后相信。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舒太后似是将霁月从内到外看了个透,这才收起那副让人紧张的目光,缓缓道:“哀家以前总把皇帝当小孩子看,没成想皇帝也长大了,能为哀家分忧了,到底说来也是哀家给你选这个伴读选的好,在你身边这么些时日,能让你变得这副样子。”
霁月就怕牵扯出兰亭,继而让舒太后发现自己和兰亭的那些心思,忙诚惶诚恐道:“这也是多亏有母后,能给儿臣挑出一个才学精进的伴读,让儿臣明白了很多道理,也能做回明白人,也正因如此,儿臣才遣了兰亭去处理郢州的事,这样即便确有此事,也可以大事化小,且那些人说不了什么。”
“哀家知道了,皇帝不必这么战战兢兢的解释。”舒太后长叹一口气,“有一点你没说错,当初是哀家将你领回宫抚养的,也是哀家将你推上皇位的,所以哀家如果哪天不中用了,那些个朝臣如狼似虎的,下一个定是你,你如此聪慧,兰亭也明事理,这便很好。哀家早晚会老去,这皇权迟早也得归还于你。”
“儿臣不敢,只仰仗母后给儿臣一个安心之所。”
“哀家知道了。”舒太后摆摆手道,“既然是你下的谕令,那就由你下诏书知会兰亭罢,兰铮躲了一辈子,不想让西川兰氏牵扯进朝堂争斗中来,没想到他的儿子最后还是搅进这趟浑水里来了。”
霁月笑了笑没说话,舒太后便也不再多言,让他退了出去。
眼瞅着殿内又清净下来,舒太后散下了架子,倚在榻上,由着石榴给她捏肩膀。
“石榴,你说皇帝这孩子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了?”
“啊?这……恕奴婢看不出来,不过陛下这番话倒是说的不错,娘娘目前不也是进退两难么。谢贵太妃那边的人死咬着舒氏的事情不放,偏生舒大人还有自己的主张,处处与娘娘过不去,陛下若不是如此,怕是娘娘您过得是真不自在呐。”
“呵。”舒太后半眯着眼,轻笑一声,“就是因为他说的话太滴水不漏了,哀家才觉得,这孩子的心思远不止这么简单。以前他惯是个会玩的,也没什么其他的大本事,现如今可不一样了,说话做事一套套的,哀家眼下竟不知,当日为了让兰氏依附于哀家,将兰亭召进宫来,是对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