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五爷皱了皱眉:“你这是……”无名氏双手环胸,冷冷开口:“你走,他留下。”
魏五爷深知那把刀对他有多重要,他刚要当和事佬,却听司昭昭云淡风轻地说道:“五爷,我要找的人是他,接下来,就让我们两个单独谈谈吧。”
月色下,那袭白衣甚是抢眼。男人身形高挑,宽肩窄腰,乌黑的头发在头顶高高束起,流星般的眼眸看似锋利,瞳仁却异常明亮,甚至如清澈见底的山泉,让人很难想到这双眼眸曾目睹过无数杀戮。风一吹,他的刘海随风飘逸。“你,能给多少银子?”
司昭昭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出口。她从钱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随后爽快地说道:“只要你跟我走,这些都是你的,你办完了我交代的事,剩下的一半我再给你。”
无名氏接过银票,垂眸数着有多少。越数下去,他的手指越是僵硬。“你要我保护的人是皇帝吗?”
无名氏一语惊人。这里足足有一万两,在京城中能值得这个价位的,在他看来,只有皇帝这样尊贵身份的人才会如此出手阔绰。司昭昭微微笑道:“是我娘,她身边有几只豺狼虎豹,只有你这样武功高强之人,才能让我放心。”
“但北疆境内,武功高强之人不止我一个,何况我还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你不怕我反悔,若别人给我更多,你就不担心我会临阵倒戈?”
这是无名氏与她相识以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司昭昭唇角勾起,神色自若,话里却有一番堪称狂妄的自信。“他们没有我出手大方,若是你愿效忠于我,我也可以助你找到弟弟妹妹。”
无名氏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会儿,下巴微抬:“这单子,我接了,但有了这些银子,我会想办法找弟弟妹妹,不劳烦你。”
他的言下之意是,不会效忠于她。司昭昭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模样,伸出了手。魏五爷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偷看,只要他们再次动手,他就立马跑出去阻止。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两人居然握起了手。-自从国师成功召雨后,北疆就从未停过下雨。大雨滂沱,不少地方竟突发洪水,多数位于山脚和半山腰的村庄都被淹没。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边关的芙蓉小镇也遭殃了。士兵们淌着洪水,卖力地帮忙救人,四处寻找可用的干燥木板,以备重建家园。他们淋着暴雨,缓慢前行,一路上都能听到百姓们哭天抢地的叫喊声。“报!王爷,西南又有五间房屋被洪水冲塌!”
城墙上,男人高大的身影似是一尊佛像,悲怜的眸光望向下面的百姓们。听到士兵回禀,他声音低沉地说道:“立即加派人手,仔细排查,确保所有人获救,救人舍物,以百姓的人身安全为首要任务!”
士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头说道:“是!”
叶青跟随在他身边,瞥见那些被洪水淹没的房屋,不禁说道:“王爷,照这么下去,咱们搭建的那些窝棚怕是不够用啊,而且这场雨下得太大了,万一到了夜里,如果还下这么大,恐怕连那些窝棚都得被冲散……”但除了搭建窝棚,在这座城里还能有其他办法安置难民吗?总不能把所有人都聚集在城楼里吧,那样人群拥挤,恐怕会更难管理,意外更多。墨玄渊神色凝重,一言不发,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一团。然而接下来,他们所要面临的不仅是洪水。夜深,镇上点燃无数只火把,四处飘荡着士兵们呼唤的声音,除了获救的人,还有一些可能被压在废墟中,他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把那些存活的人救上来。快到三更,士兵们实在没有力气再搜寻了。叶青这边在本子上比比画画,点好了人数发现他们的异样,立即回禀给王爷。而后得到墨玄渊的准许,开始放饭了。窝棚里,每个人都狼狈不堪,围在篝火旁边取暖。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脸色涨红,嘴唇毫无血色,明显已是不行了。他躺在老人的怀里,喃喃说道:“……阿奶,我们还能回家了吗,阿爹和阿娘他们在哪呀?我……好像看到他们了。”
老人家头发散乱,泪流满面,抚摸着孙儿滚烫的脸庞,哽咽道:“阿爹阿娘他们会没事的,乖孙儿再等等,不要睡,阿奶已经找大夫了,大夫很快就来了。”
小孩费力地睁开眼睛,想伸手帮阿奶擦掉眼泪,可他却完全驱使不动胳膊。下一刻,他无力地垂下胳膊,也永久地闭上了眼睛。老人家崩溃大哭,抱着小孩四处质问为何大夫还不过来。叶青正巧听到,来不及安抚,很快把这件事传到了城楼上墨玄渊的耳朵里。“王爷,属下去问过,这方圆十里都被洪水淹了,远不止芙蓉镇!大夫坐着船实在是尽最快的速度了,而且属下也勘察了一番,发现不少人都出现高热的迹象!”
最可恨的是,这场雨还没有停下来!距离两国边境最近的小镇可不止芙蓉镇,如果被敌国发现北疆的异常,会不会趁虚而入?天灾和人祸一并前来,他们又能否在顾及百姓的前提下,击退敌军?墨玄渊显然也是考虑到这一层面,他当机立断地下令道:“叶青,快马加鞭回本王营帐取来银子,把方圆三十里的大夫有多少,找多少,军医也立即调遣过来!”
在事态没有严重之前,必须先以这里的百姓们为主。叶青走后,墨玄渊亲自下场去安抚百姓。他们灰头土脸,衣衫不整,有很多走得急,什么保暖的衣裳都没带。他神色肃立,侧头叮嘱:“把军营的被褥粮食调过来一批,确保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士兵领命而去。先前那个老人家双目失神地抱着小孩,嘴里哼哼着摇篮曲。不少人都为之触动,于心不忍,奈何眼下他们也难求自保无法援助什么。看到那个和墨霆宇差不多大的小孩,墨玄渊心里狠狠一疼,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边,缓缓弯腰蹲下身,伸出了手。老人家抬头,见到这个俊美如神祇的男人,像是一瞬间被拉回了现实,痛失亲人的悲痛排山倒海地袭来,让她忍不住双眼血红,揪住男人胸襟质问:“大夫呢?!为何大夫迟迟不来!两国交战时,老身也曾贡献了米粮给你们,儿子儿媳更是为战士们亲手缝织过冬的衣裳!可为何在我孙子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老人声泪俱下,紧紧抓着墨玄渊的胸襟。士兵们蓄势待发,却被墨玄渊抬手示意退下。良久,她浑身颤抖地松开了手,慈善的垂眸看着怀里安静的孙儿,隐忍着心如刀割的滋味,将他变硬的身子缓缓放在一旁。随后站起身来,双膝一弯,在快要跪下去的时候,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搀扶住了。老人抬头,紧紧握着墨玄渊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道:“王爷,我儿子儿媳前两日进城去了,老身在这求王爷能够派人去找他们,若是无恙,告诉我就好,这里危险,不要让他们跟着一起回来了。”
“好,本王会给您一个交代。”
得到墨玄渊的答复,老人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她最后看了一眼孙儿,随后说道:“麟儿就交给你们了,也好早日让他去轮回投胎。”
孩子被带走后,老人一瞬间像是老了二十岁,身子都佝偻了起来。还好这场雨下到丑时终于停了。终于安置好所有难民后,天已经蒙蒙亮了。墨玄渊一夜未眠。早上士兵过来找他,带回来了一件让人唏嘘不已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