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迟老谷主?在惊恐状态下的?表述有些凌乱,但对于深谙内情的?千乘蚨而?言,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正因迟家?这该死的?备案规矩,令迟墨得以从骨相变化撞破了?人皇“父夺子身、千秋万岁”的?秘密,惨遭灭门之祸。
而?惨案的?执行者,正是已归顺了?人皇的?自己的?族人。
千乘蚨对于迟墨之死并无太多感想,刨问真相的?根源在他,斩草除根的?恶行则是由她的?族人犯下。蛇女以为这件事从因到果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她无须承担额外的?愧疚与自愆。
她眼下唯一在意的?,是那妖僧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把此事暴露给迟笑愚,从而?引诱出?他的?心魔?千乘蚨有着千乘族人一脉相承的?冷血,但对于眼前这个人,她总归还欠着他的?一份情须得偿还。
千乘蚨思忖时手指轻抚过手记封页,忽而?一顿,她微微低颈,从扉页上嗅到了?某种似有若无的?味道,“这是……”她眸光倏尔冷凝。
“好好的?,笔记放在听獬楼,怎么会丢!钦天监都?是干什么吃的?!”
武烈帝怒不可遏,衾枕与陈之微一道被他掼到地上,弄出?很大的?声?响,回话的?官员霎时抖似筛糠。
“回,回圣上。是喂养神獬的?小吏,忽、忽然?就跟着、着了?魔似的?不仅偷偷迷、迷晕了?神獬,还盗走了?迟墨的?笔”
武烈帝没等他把话说完,随手抄起香炉照面砸去,可怜那官员连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咕咚一声?就栽倒在地。
陈之微最先反应过来?,双膝一屈,内监宫人跟着跪了?一地,殿中蓦然?之间落针可闻。
武烈帝暴躁地踱着步,陈之微跪在那,余光打量他神情,知道万岁这回真的?慌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迟家?医术向不外传,除了?蜂云谷的?人,没人知道那本笔记的?存在。
等等,蜂云谷的?人?
武烈帝脚步骤停,猛地转过脸,眸底迸出?鹰隼一般锐利的?精芒:“迟笑愚?”
陈之微心头咯噔一下,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就在这当口,武烈帝已经命人将青州来?的?邸报呈到跟前。
陈之微脸容半垂,被长发遮挡住的?眼角镇定如初。
万岁爷看不出?什么,所?有呈送御览的?奏折都?必须经过他手,这是掌印太监的?特?权。
然?而?下一秒,武烈帝充斥着阴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对,这封军报被人修改过!”
“本君歇在哪?”
君如珩推门而?入时,并没有见到虞殊口中“好大的?那一张床”。眼前的?屋子虽阔朗,陈设却十分简单,居中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方形大案,上面除了?书卷公文,以及一整套的?文房四?宝,再无多余的?装饰。
至于砚台里的?墨也是干的?,公文批注的?落款则是在三天前。君如珩伸手抹了?把,指尖薄薄的?一层灰,不必猜就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里伏案办公了?。
角落里传来?两种粗细不同的?鼾声?,一方高?来?一方低,俨然?上演二重奏似的?,寂夜里听来?意外地和谐。
君如珩刚冲过澡,领口微敞,发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整个人都?显得松弛。他寻声?绕过屏风,就见制造出?声?响的?一人一虎,窝在只够半人侧躺的?须弥榻上,睡得正香。
窄榻旁,负责守夜的?将离盘腿而?坐,听见动?静睁开了?眼。
“主?君。”
君如珩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千万别?把那小祖宗吵醒。俄顷,又问一遍:“本君今夜就歇在这?”
将离点点头,并未觉得哪里不妥:“殿下已为您安排妥当,主?君有事,只管叫末将或其他宫人去做就好。”
君如珩微抿唇,不死心地指了?指小虞殊:“那世子呢,也歇在这?”
将离仍未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只管如实回道:“骆知府为世子安排了?单独的?别?院,可他怕黑,不敢独自一人睡,总是缠着殿下。太子无法,就叫人搬了?这须弥榻到书房来?,殿下每每批阅公文到后?半夜,小世子索性也就歇在这,十日里有七八日都?是如此。”
君如珩哽了?一下,知道不把话点透,这颗榆木脑袋怕是到明天一早都?绕不过弯。
他冷下脸:“这里只有一张床、一方榻,本君鸠占了?鹊巢,太子殿下又歇到了?何处?”
将离忽有些闪烁其词,君如珩便冷笑:“倘若殿下的?待客之道,便是拒客于千里之外,如此礼遇,本君着实承受不起。丛虎,咱们走。”
许久不见回声?,丛虎在榻上翻了?个身,似是感到被虞殊扯着胡子不得劲,虎爪扒拉了?几下,把那只小手胡乱揣进怀里,鼾声?又起。
君如珩:“”
将离缄默有顷,没忍住道:“殿下安置的?地方,其实一直不在这。”
书房仅作接见外臣之用,只有将离知道,在这三进三出?的?别?院之下,藏着一间暗室。每当更阑人静时分,或等到小世子睡去以后?,殿下便连人带心都?避居于此,仿佛外间一切风雨都?与他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