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帝怒而拍案,欲起?身,怎奈体力早已不?允许他做出激烈的反应。
他只?能用手死死攀住案沿,向前倾身,斜映而来的烛光将他脸上黄斑照得无所遁形。
褚尧若有?所思。
听闻从数月前自己离京开始,皇帝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几乎是在拿汤药吊着。
可他从不?肯轻易承认这点,对外总是严密地封锁着消息,若非有?陈之微这个耳目隔三?差五往青州传信,褚尧根本想象不?到?,从来不?可一世的父皇竟会衰落到?这般田地。
就在东宫决定返程的前几日,皇帝的病势突然急转直下,连早朝也不?上了。每日堆积如山的朝政与军报,引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皇帝病重”的消息再难弹压,一夜间如长了腿般传遍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褚尧想。
父皇他,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武烈帝鼻翼翕张,勃然喝道:“太子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就敢公然顶撞于朕了吗!除了手下那几千亲兵,皇都内外又有?几寸土地受你辖制?君臣父子在上,朕拿你,简直易如反掌,来人!”
怒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及至尾音消散也未得到?任何回应。
武烈帝眉心?狠狠一拧:“禁军,禁军何在!还不?给朕缴了这乱臣贼子的兵符,东宫忤逆不?逊,尔等也要猫鼠同处吗!”
褚尧端了端袖,径自起?身,用平稳的声线回:“父皇稍安勿躁。禁军的人马一时半会来不?了,锦衣卫的绣春刀再不?济,也能拖住他们些?时日。”
顶着武烈帝错愕的眼神,褚尧无声莞尔,他走到?烛台前,三?两下剔掉了赘余的蕊花。
殿内瞬间亮堂不?少?,武烈帝面上倏划过一丝惊慌,本能想躲,却听得褚尧在耳旁又道。
“父皇一心?逼出迟笑愚,不?惜把叛国的罪名栽到?他头上,可曾想过,这样做不?仅是让他和蜂云谷众人走投无路,也是在打锦衣卫的脸呢?”
不?知是灯光下,褚尧那张酷似虞昭柔的年轻面孔,还是他话里话外的戏谑意味,深深刺痛了皇帝。
武烈帝拼尽全身气力,试图掀翻龙案,却也只?是偏移了几个角度,自己反倒在巨大的作用力下仰面跌向龙椅,瘫软着起?不?了身。
他喉间嗬嗬作喘,艰难地质问:“太子,想弑父不?成?”
褚尧平静不?答,琉璃镜后?的眼神虽然冷酷,但并?没有?流露出十足的杀意。
他波澜不?惊道:“儿臣不?敢。禁军虽不?中?用了,可两万襄龙卫还盘踞在城外。倘若儿臣胆敢对父皇不?敬,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襄龙卫的法网。”
喘息声渐渐平复。
武烈帝手扶椅背缓慢坐直了身,垂眼再抬,竟有?那么?点运筹帷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