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尧踩着残影踏进牢狱大门,刘守义早收到通传候在门外,打着灯笼将人往里引。
“都撂了,炮制天启,操控妖术,桩桩件件都是他所为——殿下您仔细脚下——他就是看准下官一片孝诚,才买通我身边师爷,借我手兴风作浪。”
刘守义呶呶不休地急于撇清自己,褚尧稍顿,并无实质意义的目光扫过来,他登时吓得噤声。
“用刑了?”
“哪敢!您叮嘱过要留全他身为詹事府大学士的体面,下官必当照办。许是杨禀仁自知罪孽难逃,也无谓再狡辩罢了。”
囚室门打开的瞬间,烛苗遽跳,摇摆的光线映亮了供状上墨迹半干的画押。
刘守义正要读给褚尧听,却被他抬手止住,将一干人等都打发出去。
杨禀仁除了官服,囚袍加身坐在墙角的干草堆上。褚尧发现太傅大人背挺得笔直,却并不紧绷,整个人有种卸下伪装后的如释重负。
于是他也变得松弛,盘腿坐了下来,盯着杨禀仁气度不改的形容问:“老师,何至于此?”
杨禀仁缓缓睁眼,看见褚尧清明的目光,神色间掠过一丝诧异。
褚尧笑笑,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酒菜,每一样都是太傅大人平生所好。
“以燕王谨慎的性格,怎会把造反的希望寄托在刘守义那个墙头草身上。老师前来告密,不过是想让孤率先发难,进而授人以柄。”
褚尧斟了酒,递到杨禀仁面前:“一计不成,才有了后面的天启灾变。”
杨禀仁犹豫片刻,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我们小殿下,当真是长大了。”
“这场惊变过后,蓟州城内人心浮动,叛军入城,也算有了名目。”褚尧再提壶,锦袍遮挡了手腕,延伸出如同净瓷般的色泽,“用一城性命换一个师出有名,老师好狠的心肠。”
天发到这里,杨禀仁突然激动起来。
“这便算心狠了吗?十五年前皇帝下令掘堤,引漯河水倒灌阴山龙脉,多少良田受淹,多少百姓罹难,当日惨景岂非胜今朝百倍!”
褚尧叹口气:“所以这就是老师叛附燕藩的理由?倘若孤没有记错,老师次子曾在甘州卫中任小旗,那以后您年年寄往边关的寒衣,也再无动静。”
杨禀仁瞳孔骤缩,手指颤得握不住酒杯,褚尧替他将酒倾洒在地上。
“是,是,”杨禀仁痛苦地回忆,“铭儿去时才十九岁,还没有娶亲。那年圩破以后,一连数日大雨引发了山洪,甘州卫唯恐龙脉有失,只分了极少一点兵力去救灾。铭儿不通水性,为了救人失足被洪水卷走,等找到时,尸体已教鱼虾啃食得不成样子”
他哽咽得难以为继。
褚尧亦沉默。
武烈十二年的天灾在胤史中只有寥寥几笔,史官曾言“天灾过后二三年间,关中无复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