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方才也说只是猜测,炎火出没并不能代表什么,大人岂不闻三人成虎的道理?”
君如珩鲜少见到褚尧这般疾言厉色的样子,而那周冠儒更是拉出破釜沉舟的架势。
“臣知殿下深谙符箓之术,驭煞符威力几何,想来也不必臣多说。九阴枢破,其下镇压的三千灵重现人世,甘州,乃至整个西北都将沦为人间炼狱。三万炎兵和数万万百姓,孰轻孰重,即便咱们错了,为国捐躯也是他们的宿命。”
君如珩在旁听完全程,稍稍动脑便捋清了思路。
眼下情形,好比火车头困境。
往左,炎兵声名性命纵毁,却是保全甘州的万全之策;往右,则极有可能将所谓的“苍生”推向万劫不复。
换作常人,或许还可斟酌。但褚尧是储君,无论他用何种理由拒绝,妇人之仁四个字,都会教天下人怀疑他能否成为明君。
看来,周冠儒这位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当真有两步刷子。
君如珩对这位同知大人的观感立时急转直下。
褚尧皱起眉头:“炎兵功绩举世皆知,贸然毁其命盘,怕是又要引得物议沸腾。”
“君子不忌人言。”周冠儒慨然道,“臣请殿下,以大局为重,莫忘殷鉴!”
好一个殷鉴。
君如珩心神倏沉,猛然间锥心断骨之痛冲上,脏腑好似被人狠狠揪了一下,酸痛得想掉泪,眼眶却干涩到什么也挤不出。
胸口光纹隐现,他忽地反应过来,这是同心契传递给自己的褚尧的感受。
从前,皇帝为一人改运水漫甘州,葬送了数以万计的军民性命,到最后却是东宫承受了所有。
而今命运的齿轮重蹈当年覆辙,也许在周冠儒等人眼里,这也是褚尧在替自己赎罪。
可,凭什么?
君如珩趁着仅剩的那点醉劲,摇摇晃晃起身,谁想脚底打滑,扑腾着栽进褚尧怀中。
铃铛愣是没响。
褚尧腹中郁气散得快,面上更加半点不露。他捻动那节铃舌,动作熟稔得似曾相识,稳声道:“孤携圣旨而来,行钦差之权,凡与缉拿一事有关的奏报,皆需得孤首肯,否则便是僭越。真相未明以前,孤也请大人,以规矩为先。”
周冠儒吃了好大一个亏,只能忍气告退。
刚起身,褚尧屈指轻弹,余韵绵长的铃音荡在湿雾里。周冠儒背影一僵,随即加快脚步离开。
君如珩趴在褚尧膝上,被那声儿震得羞耻上涌,更加没脸起身。
伤痕累累的后背,在摇晃的烛光下,时起时伏。酒意洒遍君如珩一身,连带着肉色伤疤也染了细粉,其中一道斜过脊骨,刚好停在了腰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