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尧道:“一句戏言而已,你竟当真?了。”
将离一怔,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褚尧转过了身?:“灯留下?,你先出去吧。”
生辰当日数河灯,灵宠输了却不认账,褚尧迄今未知他到底许的什么愿。伸手提起河灯,果然跟最初那?盏一模一样。
古洛河的水绵延不到塞上,河灯顺势而流当然只是君如珩的妄言,天晓得他何时新做的这盏。
褚尧摘下?绑在灯芯上的红纸,纸张已被?打湿些许,洇开的水渍斑斑点点,像血一样。
“愿乐生平世,人灵相?谐,毕方一族,得容天地。”
果然如此。
褚尧唇角轻扯。
灵宠入六合冢前的最后一句,是在交代自己未尽的心愿。朔连一行后,炎兵的秘密势将大白天下?,同为毕方族,君如珩希望东宫能?替他保全自己的族人。
哪怕到最后一刻,娇宠也未真?正对他起疑心。褚尧不无嘲讽地想,自己若一朝入了梨园行,也是能?把假戏唱出真?情的名角。可惜那?人谢幕得太早,否则他真?想知道,这出戏再唱下?去,是个什么样的收尾。
红纸折了几叠,对着?光可见字迹隐约,后边仿佛还有?内容。
于是褚尧继续往下?看。
“愿褚氏知白,此日后安康履顺,贤子贤孙。”
“贤子贤孙”几个字抹了又写,怕是灵宠觉得他在这个位置上,荣华享尽,除了平安喜乐外,再没什么更?高的期许,只好?往后代展望。
褚尧脸上的表情凝固住,风吹开袍袖,露出被?他亲手捏碎的琉璃镜,罅隙既生,终究难补。他突然笑起来,像是被?灵鸟那?点小心思可爱到了。
笑着?笑着?,几乎是叹念出声:“阿珩啊阿珩………”这时候,窗台上竟真?的应声落下?只鸟,抖擞着?羽毛。
褚尧眼神微亮,急趋几步,走近了却发现只是一只普通的山雀。心头顿觉失望,无端的暴戾一涌而出。他抬手飞掷,暗器挟带的劲气甚至带翻了花盆。
山雀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悄无声息地掉到地上,褚尧眼中仍有?骇人的杀意未褪。
将离听见动静,作势要进屋:“殿下?怎么了?”
褚尧眼风横扫,一时竟将他震慑在原地,进退两难。
“孤吩咐迟笑愚来见我?,人呢?”
将离从未见过东宫这般模样,忽觉手心发汗,赶忙握了握拳,“消息已经递出——”
“让他快马加鞭!”褚尧截断话音,卷起红笺递向?灯前,“炎兵之事,是时候向?父皇禀告了。”
世上千年,冢内一日。
君如珩跟着?黄老三把货送到时,日头才堪堪西?斜半角。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货主还没露面,君如珩就和?陈英捡了块树荫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