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火车像一头脾气暴躁的巨兽,气呼呼地把我和一群人甩包袱似地甩在苏州火车站,稍作停留,又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前进。
从火车停靠时间的长短,可以判别一个城市的地位。2004年的苏州,正飞速奔跑在中国继广东省东莞市之后的又一个全球制造中心的发展道路上。但她距上海太近了,像一个二姨太受尽了委屈,交通虽然很发达,但火车都是过境停靠的,飞机都是过境停都不停一下的。
八月的苏州火车站烟尘飞扬,骄阳似火,广场上仅有的几棵未成年树木都被强暴了似的耷拉着脑袋,不能给人一席之荫。
我汗流浃背举目四望,四周都被建筑物或广告牌所阻,看不到远方,更看不到明天。
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人鬼鬼祟祟的靠近我,我立即警觉地抱紧了我的包,那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对于“三只手”来说不值一文,但我是抱紧了它,与其说是我抱紧它,不如说是我在这陌生的地方需要抱紧它才能获取一丝安全。我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网上关于那个中国最乱的火车站――广州火车站的报道多了去了,什么蒙坑拐骗的技俩我都略知一二。
那人在我对面侧偏着头说:“去不去平望,十块钱,比站上少五块。十分钟后发车。”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个黑车司机,我看不见那人的眼光在看哪里,如果在看我,那我断定他是一个瞟眼子(斜眼看人的毛病),如果不是看我,那就一定是再看我身后那个穿着吊带裙的漂亮女孩子。
我说:“我不去平望,我去吴江。”话一出口我就立刻后悔,高人指点过,逢人只说三分话,我一不小心就犯了错误。
那人嘴一趴,不发一言转身就走,显然我不是他的猎物,看到站台出口又涌出一堆人,急忙赶过去搭讪一个出了站台跟我一样犯傻的小姑娘。
我想,这比网上报道的广州火车站文明多了。听说广州火车站的黑车是先问你去哪,然后一律说我的车就是直达那里的车,再报个极低的车价,这对初出远门的人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少了昏头转向的转车之苦,等车子开出车站,七八个彪形大汉开始收车费,不管远近一律强收一百,如有不从,拳脚相向,然后统一拉到一个小镇,全部赶下去,再开着车子一溜烟就跑。
初到苏州,迎接我的是一个还算文明的黑车司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无法不心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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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真是去吴江的吗?”
有人在叫我,而且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回过头,那个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子正向我靠近。如果用十分来评判一个女孩子的相貌,那这个女孩子在我的眼里可以打八分,八分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高的分,因为我深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所以一般来说我的极限也就在九分附近徘徊,张弛当年也不过只是七八分的水平。
对于女人,我一向没有防备心,不然我就没有那么凄惨的高考下场。我像崔永元那样实话实说:“是呀,我要去吴江汽车站。”
女孩子说:“没去过吧?我去吴江开发区,同路,免费带你一程吧。”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说谢谢。过后才心里一跳,我也是去吴江开发区,吞了吞口水,但没有说出来,然后心里再一跳,她如果是个人贩子怎么办?
一路上我都在想她如果是人贩子怎么办,想着想着就哑然失笑,见过拐卖男童的人贩子,但还没见过拐卖男人的人贩子,我不大不小也至少算是个男人了,再怎么近视也没有人会把我归入男童的行列。
女孩子问,笑什么?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没什么。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一直相信,她是那天上帝派来给我带路的。对于苏州吴江,我像对美国纽约一样陌生,不,比美国纽约还陌生,纽约至少还在新闻中隔三差五地听说起,但苏州吴江,却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她问起我的名字,我毫不隐瞒如实相告,并说高考失利,过来投靠表哥。奇怪,我为什么答完名字后还要赠送这么多情况给她。
她马上就回赠了一些情况给我,我并没有问她的名字,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来说,那是一件不太有礼貌的事,但她却不打自招了,说她叫秋桐。
又一个富有寓意的名字,“家有梧桐落凤凰”,“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而且还是红楼中的一个人物,那个红楼中的秋桐有着小女人所有的毛病:鼠目寸光、本末倒置、怨天尤人、搬弄是非、嫉妒心强、尖酸刻薄、斤斤计较、因小失大、粗俗撒野、寻愁觅恨、伤春悲秋……
但在上帝面前发誓,这个秋桐绝不是,相反,她美丽大方乐于助人。
她带着我在烈日下步行了十几分钟到达苏州汽车北站,我像一个听话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跟在她屁股后头,虽然我比她高出半个头。
在去吴江的班车上,她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来苏州。
我说不但是第一次来苏州,而且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她就说我一看你神情就知道,我刚来这里跟你一样茫然无助。
我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