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谁呢?他妈这么损!”齐二水叹息。
张火丁背过脸,开始发散思维。坊间多有传言,说高县长通着黑道。县城拆迁遇到阻力,高县长出手就应刃而解。别管多难缠的钉子户,准有玩闹找上门纠缠不休,几天断电断水,晚上砖头砸玻璃,钉子户扛不住,只好乖乖搬迁。难道去大霹雳村的玩闹真是高县长派的?张火丁倒吸一口凉气。玩闹,高县长,一个井水,一个河水,谁也不挨谁呀?实在让人纠结。
张火丁纠结的还有,他和李力躺在病床上,马书记和高县长竟然没到医院落过脚,真叫人郁闷。高县长和崔副县长去日本,找山本四十二去了。马书记到北欧考察,临行前电话问候一下张火丁,寥寥几句客套话就挂了。其实张火丁一肚子话,我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疲劳,没有疲劳起码还有脚气呢,折了两根肋骨,躺在病床是个机会,就打算问问马书记,干了这么多年副主任,他的正处是否有戏。话没人听,闷在肚里就变馊了。
王大白虎给齐二水带来好消息。那天晚上他手提菜刀去王五行家,菜刀往炕沿上一剁,横着眉说,你是想分地,还是让我剁掉你一只胳膊!王五行求饶,我要胳膊。菜刀随后又剁在李四让家的桌子上,王大白虎手指戳出去,等李四让回话。李四让当时就尿了裤子,跟王大白虎告饶,他再不提分地了,一切等二爷出了院再说。虽然王大白虎空手来医院看他,齐二水觉得比拿啥东西都开心。
老场长也给林迪带来好消息,京城正式任命他为场长,两市已签署土地纠纷解决方案,农场继续履行与外地承包户的合同,另辟新地块承包。
市委工作组撤离那天,朱副市长来医院慰问。齐二水捂着胸口要起来,朱副市长让他躺着说话,伤还没好。齐二水窘得厉害:“啊……我……您……”
“你呀,”朱副市长说,“能量很大。”
齐二水身上冒汗,“大水冲了龙王庙,市长别见怪。”
“哎,这比喻有意思。你二水,村民自然是大水。你鼓捣大水冲我这座龙王庙,对不对?”
“啊。嗯。哦。维权,维权哪。”
“借你的水势从京城争来四万亩土地承包权,乡亲们有地种了,也算好事。”
“这么说,我有功劳?”
“功劳?”朱副市长琢磨了会儿,“谈不上。这次风波表面看是土地,实质是发展。村民穷啊!群众利益与干群矛盾、合理诉求与非法表达方式交织,酿成了悲剧。这是个大教训啊!”
三人直到伤愈出院,还琢磨朱副市长这番话。
1 齐二水参加婚礼,宴请老朋友
秋高气爽河蟹肥,政府宾馆礼堂笑声飞。大喜临门,李力和邱云如期婚礼。
林迪作为嘉宾受邀。齐二水没收到邀请,听见消息也来参加婚礼。李力为大霹雳村受了伤,他应该来表示一下心意,随了二百元礼钱。顺便见见张火丁和林迪,三个月没打头碰脸了,挺想他们的。
张火丁致贺词,词儿好,听着就顺耳,最后祝新人来年抱上大胖小子。齐二水身边有邱云娘家人小声嘀咕,李力都哪样啦,能抱上吗。齐二水撇嘴,等典礼结束,他把李力叫过来告诉一个秘密。他七八岁的时候淘得要命,有一天放学到磨房玩,看见毛驴蒙着眼一圈圈推磨,他好奇这家伙太老实,地上捡起一根秫秸棍,朝毛驴屁股捅来捅去。毛驴犯了驴脾气,飞起后腿撂蹶子,寸劲儿,正好踢到他哪个地方,当时就疼死过去。医生一看他血淋淋的裤裆,跟他爹说,左边的睾丸要摘除,能保住命,将来要孩子恐怕难了。急的他爹直吼,完了,齐家要断后啦!断后,哪那么容易。齐二水结婚没半年,大儿子活蹦乱跳从他娘肚子里出来,八斤半呢。“听着邪门不?”齐二水给李力鼓劲,“甭听大夫吓唬,你好人一个,将来准有儿子。”
李力敬他一杯酒,说谢谢,借你吉言,我一定努力。
“失陪了,”齐二水干了酒,说,“还有点事。等你抱上大胖小子,我喝个醉!”然后叫上张火丁和林迪溜号了,坐出租车去新生酒店。出院以后再没打头碰脸,就想聚到一块儿聊聊心里话。他给红棉袄打过电话,定下一个单间。路上他讲明了,不许AA制,老大哥掏钱,实实在在请你们哥俩一回客。
红棉袄酒店门口恭候,脸上又桃花盛开,比那天还喜兴。菜都预备好了,和上次一样,油焖大虾,熘肝尖,炒腰花,辣子鸡丁。
刚从婚礼上来,三人推杯换盏的话题,就从李力的喜事切入。
齐二水夸张火丁好口才,词儿像高粱穗子,一嘟噜一串的,听着提神。细一琢磨不实惠,还是最后那句早早抱上大胖小子实在。
提到孩子,张火丁皱眉头,抱上抱不上,还另说另讲呢。少了个哪玩意嘛。
齐二水的脸绿了,好像李力哪东西是他踢得。他走了一杯酒,抹抹嘴,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二位,说没问题,保证生。
“生,”林迪表示怀疑,“那儿写着哪?一个哪东西,总不如两个保险,万一生不了呢?”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齐二水肺腑之言,条分缕析捋毛病
问愣了齐二水。是呵,万一生不了大胖小子呢?他暗地自责,假如没有土地纠纷,李力肯定不会受伤。这孩子够倒霉的。“妈的!哪个牲口玩意,专拣哪地方踢?”他拍了下筷子,“宰了他都不解恨。”
“后悔了吧?”张火丁夹一块腰花,夸张地嚼,“你早该自责!”嚼得吧唧吧唧响,好像跟谁怄气似的。
没错,张火丁确实窝了一肚子火。跟领导说不出口,借这个机会撒撒气。土地纠纷弄得马书记和高县长抬不起头,一到市里开会就挨批。回来找替罪羊,先瞄准杨春林,八里河乡让他搞得乱糟糟的,签了一纸调令,打发他去了仅有三人的党史办,年纪轻轻的不咸不淡养起来。土地纠纷后续工作棘手,分到承包地的部分村民得寸进尺,死活不交承包费。市委要求不折不扣履行协议,柳河县组建了四万亩土地遗留问题善后处理办公室,简称四万办,专门司职四个乡镇十一个村承包费的催征催缴。大霹雳村除外,人家早早就叫了承包费。四万办是个擦屁股的差事,受累不讨好,谁干合适呢,书记县长瞄来瞄去,盯上了张火丁。当然有理由,土地纠纷本来就大霹雳村一处星星之火,你张火丁没头没脑折腾的全县都呈燎原之势,乱七八糟一大推,屎屁股谁擦,就得你擦。去四万办当主任,就算将功补过吧。组织部长找张火丁谈话,特别冠冕堂皇,火丁啊,四万办是个硬差事,主要领导思来想去谁都难以胜任,唯独你情况熟,底数清,当这个主任最合适;带上李力和邱云好好干,前途光明啊;虽然还是副处,毕竟是你主持工作嘛。等等。张火丁当时的感觉如同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根本说不出。什么四万办,说白了,就是面向村民的讨债办。刚出萝卜缸,又进了咸菜窖,命运啊。没辙,桑塔纳带着他和李力跟邱云各村转游,跑断了腿,说破了嘴,镚子儿都没收上来。高县长奚落他,干事真磨叽。噎得他光眨眼,答不上话。
腰花咽下去了,委屈拱到嗓子眼。“瞧瞧你,”张火丁对齐二水抱怨,“干的什么事。闹来闹去,不仅伤了李力,还连累了我。”
齐二水眯着眼睛系数收听,一副不急不火的稳当样子。他没有委屈,而且成就蛮大的。各户的承包费早早就收齐上缴了,村路修好了,五百亩蔬菜大棚正在建。这些谁干的,是他跑东倒西一手操持的,着实风光一阵子。在二爷面前,什么王五行、李四让,统统威信扫地。爽!俊柳州和王大白虎他们劝他当村长,王李家族也认头他干,明摆着二爷行啊。他摆摆手,不干。心想给王李两大家族和稀泥,早晚受累不讨好,他才不当傻冒呐。露露脸,帮助村民争一回权益,证明自己能耐,足矣!但是,面对张火丁,齐二水就稍稍有点底气不足,言来语去一年多,他最清楚张火丁一肚子的窝囊委屈,趁这个机会给他捋捋毛病到底出在哪儿,给他顺顺气。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3 酒席上的闲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依我看,其它村的行为才叫胡闹。大霹雳村没有,我们那叫依法维权,有理、有利、有节维护自己权益。”齐二水先给自己定性,再帮张火丁捋毛病。“其实呢,我们跟农场闹纠纷,如果县里聪明,应该站在高岗上看热闹,根本用不着插一杠子。等农场顶不住了,主动求你们帮忙,那时出手多主动?说说我们,压压农场,没准事情就解决了。可倒好,非把自个当屎壳郎,死乞白赖找粪罐子往脑袋上扣,笨不笨?这么说损了点,可是话糙理不糙哇。”
理糙了也难入耳,谁受得了这份冤损。“快得了吧,”张火丁示意齐二水打住,“你呀你。唉,让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