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娃她妈说,知道了就好,那你说怎办?
怎办?吴贵一听女娃她妈说出这话,知道是遇上麻烦了,便瞪着眼睛看那女娃她妈说,那你说怎办,我没办法。
没办法?那女娃她妈往草窑门口走了一步说,你没办法就吓我家娃娃?
吴贵急得把拐棍在地上跺了跺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又不是我故意惊了你娃。
你就是故意。那女娃她妈也来气了地说,不然你怎钻在我家草窑里,你是没安好心。
吴贵真气得想哭,怎么遇上这号女人,寻吃的人身上也想捞一把,他不知她这样无理的纠缠,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而吴贵很清楚,他今天是不容易离开这地方的。唉,也怨他,谁叫他钻在这草窑里连天明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天明了,早早离开这草窑,也不会有这些麻烦。
吴贵愁肠地唉叹了一声说,是我吓了你家娃,我有责任,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毛钱,不知行不?吴贵说着,便从烂夹袄里掏出了他要饭要来的两张皱巴巴的钱递给女娃她妈。
女娃她妈抓过两毛钱,在草窑里搂了一把麦秸,拉上站在草窑门口的她那娃娃,心满意足地从垴畔上下去了。
吴贵走出草窑,站在垴畔上看着从垴畔上往下走的母女俩,真想美美臭骂一顿这个见钱连脸都不要的婆姨。但他还是把这一切全忍在心里,灰溜溜地顶着凛冽的寒风,离开了让他恶心的坡底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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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河 第二十二章(1)
中午时分,娟娟把她妈做好的饭提在送饭罐里,像往常一样,从石鱼河里跳过去,就朝月镜圪塔山里往上爬。她气喘吁吁地从峁里爬上去,在照枣茅棚里一看,却没有人。
于是娟娟立马把送饭罐放到地上,像鸟一样从那道山畔里跑过去,也不见枣林里有人。因此娟娟就站在月镜圪塔的山畔上,扯破嗓门一般地喊起来。
哥——她喊了一声。
哥——她又喊了一声。
娟娟一连喊了好几声也听不见她哥给她应声,更不见她哥的影子。娟娟心里一怔,脑子里立刻闪出这样一个念头,他走了。但是娟娟还不死心,再次绕着月镜圪塔喊了她哥一阵,茫茫苍苍的黄土山上,没有她哥的一点儿回音。
娟娟坐在她哥经常坐的那个山畔上,看着被烟雾笼罩了的石马坬,伤心地哭了。吴贵的走是有思想准备的,娟娟知道。她哥叫她回去的时候,不是看见她哥的脸上挂着泪珠么?他是在哭。她心疼地问他是腿疼么?怎不疼,他的心比腿更疼呢?
娟娟没想到她哥叫她回去的时候他会走,她总以为她哥到月镜圪塔山上照枣去了,没想到她哥叫她回去,他就一个人走了……娟娟坐在月镜圪塔的山畔上伤心地哭了一阵,便把饭罐里的饭全部倒在山畔上,提上那只空送饭罐,无限悲伤地跑回家,看见坐在炕上铁青着脸的父母,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流出来。
家里出了这样一个反革命,并且反了革命又畏罪潜逃了。吴石柱只能默默地忍受这一不白之冤。石马坬村里人像对待一位罪人一样地对待他,往山里送粪的时候,别人都是有多少力量背多少,可吴石柱不行,李狗娃指定高升专门给他装粪,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监视他。
高升像李狗娃喂的一条狗,很凶,有时候甚至比李狗娃还惨乎,同时高升还是李狗娃的一个打手,深得李狗娃的宠爱,只要李狗娃眨一个眼,高升就像狗一样扑上去,把吴石柱弄不死也活得一张人皮退。
这天早上,高升见吴石柱慢腾腾地从坡里上来,鼻子冲了几冲,用铁锨从吴石柱肩胛下挑下那只粪篓,一声不响地给他美美铲了一粪篓土羊粪,让吴石柱像驴一样,驮到青阳峁的山顶上。山很陡,就是赤手空拳爬这架山,不淌几脑汗水是爬不上去的,更何况这几年吴石柱多灾多难,把他弄成风能吹倒的光景。可是高升哪顾吴石柱的死活,狠心地给他装了满满一篓粪就叫他爬青阳峁,这的确是要吴石柱的命。
然而吴石柱能说什么呢?他现在没有说话的权利,他刚刚背起篓粪,没走几步,腿就打颤得站也站不稳。
爬坡的时候,他连气也快喘不上来,黑压压的青阳峁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两眼时不时冒出一连串的金星。吴石柱还没爬到青阳峁的半山腰,顿觉两眼一黑,便像死瓜蔓上的一颗老南瓜在蔓子上扯下来一样,骨碌碌地朝老沟里滚下去。
吴石柱滚到老沟里,谁也没跑下去看一眼他死了还是活着,所有背着轻飘飘粪篓的人都站在山畔上看。
五虎忍不住了,亲娘老子骂了一阵,便把背上的粪土往青阳峁上一扔,还有点良知地从山里跑下去,把吴石柱从沟岔上扳起来,喊了几声,石柱!石柱!
吴石柱还活着,但是说不出话,眼睛睁一下又闭上了。
山畔上站着的二牛和四锤看见五虎到沟底里去了,有些忍不住地说,村里领导死光了。李狗娃在这时候才不慌不忙地吃着烟从峁里走下去,走到吴石柱和五虎跟前,弯腰看了看,见吴石柱还活着,便什么话也没说,拿着旱烟锅坐在吴石柱和五虎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一个劲地就是抽烟。 txt小说上传分享
生命河 第二十二章(2)
咝!他吸了一口。
咝!他又美美吸了一口。
李狗娃吃得很上劲,就像小时候吃他妈的奶一样。
五虎知道吴石柱跌断了骨头,拉又拉不起来,便生气地朝李狗娃瞪了几眼。他在此时真想朝李狗娃脸上吐几口。你他妈的,人都成了这样,你小子还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儿抽烟。
然而五虎还是没敢,弄不好给他一双小鞋穿,他受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