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关?
卖炭妞获得徐凤年遗失气机后尤为如鱼得水,比起幽燕山庄要高出太多境界,现身后跟徐凤年对视,嘴角勾起一个居高临下的玩味笑意,伸出一手,在身前抹过。
如铺展开来一幅由天人执笔的锦绣画卷。
在卖炭妞手下出现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飘渺身影,有东海打潮的魁梧老者王仙芝,有牵驴拎桃枝的邓太阿,有举棋不定凝神长考的西楚官子曹长卿,有满袖红丝飘摇的人猫韩生宣,有与青鸟几分相似的持枪男子,有负手御剑而行的李淳罡……
这幅人物长卷“画”有大概四十几人,无一不是江湖百年以来的大风流人物。
图案晦暗的,是身死之人。仍然熠熠生辉,则是依旧在世之人。
徐凤年绝大多数都认识,在长卷舒展之后,他自身就位列长卷第二位,第三位是拓拔菩萨。只是那些已经逝去的人物位置不变,人间健在之人的画像则开始悄然变更席位,让人眼花缭乱,最为显著的变动,无疑是拓拔菩萨挤掉了他徐凤年的榜眼位置,成为长卷左手第二人。其中又有黄三甲的突然上榜,呈现出或明或暗的不详景象,而且这位春秋大魔头色彩绚烂,与其他人的黑白又有不同。
卖炭妞抖露了这一手后,笑嘻嘻道:“这可是咱们观音宗的镇山重器,既能降妖除魔,也能敕仙请神,当年我师父,嗯,就是被李淳罡打败的那位,本是该在春秋之中凭借此物大放光彩的。”
徐凤年平静道:“我知道,是陆地朝仙图。”
卖炭妞啧啧道:“行啊,徐凤年,连这个也听说过?”
徐凤年默不作声。
来历不明的卖炭妞嘿嘿一笑,一根纤细手指点了点画卷榜首的人物,“徐凤年,你就不想知道此人是谁?”
徐凤年摇了摇头。
白衣女子眯起眼,自说自话,“一物降一物,当年那无名道人封住了举世无敌的高树露,龙虎山天师府镇压了逐鹿山魔头刘松涛,王仙芝压制了李淳罡,到头来你又降服了王仙芝。那么你就不好奇接下来是谁克你?”
徐凤年皱了皱眉头。
卖炭妞微微讶异呦了一声,看着画卷中凭空浮现出一个新鲜画像,瞥了眼余地龙,然后盯着徐凤年继续说道:“徐凤年,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同为吕祖转世的齐玄帧和洪洗象,他们的出世在世,所弹压之人是谁?”
徐凤年望向画卷居首的那个画像,与其他人物不太一致,此人模糊不清,依稀可见他穿了一身儒士文衫,盘膝而坐,垂首凝视着身前摆着的一只白水碗,大概有半碗水,水面微漾。
一直在唱独角戏的卖炭妞不知疲倦问道:“徐凤年,我问你,为何百年以来三教圣人,唯独以儒圣最难横空出世?轩辕敬城跻身此境不到半个时辰,黄龙士也是如此,即便是曹长卿,也是个将死之人。”
徐凤年陷入沉思。
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卖炭妞,像那幽怨情郎不解风情的女子,一跺脚,埋怨道:“徐凤年,你应我一声会死啊?!”
徐凤年只有冷笑,心中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浓郁杀机。
直觉告诉他,如果答应这女子一声,除非是巅峰时候的自己,否则真的会死!
第055章坐看云起
卖炭妞看着这个打定主意练闭口禅的年轻藩王,仍是不死心,用上了激将法,“徐凤年,你可都是当过天下第一人的武夫,还怕跟一个小女子比试一场?”
徐凤年凝视着那个身前摆碗的儒生,心中了然,卖炭妞的言语中蕴藏了太多障眼法,半真半假可以不用理会。此人更多可能是克制黄龙士之人,否则魔头黄三甲先前也不至于藏藏掖掖,打死不愿进入陆地神仙境界。至于真正想要降服自己的,极有可能是卖炭妞本身。
孕育气机,聚拢气数,占据气运,最终成就大气象,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卖炭妞在南海观音宗内辈分比那老妪还要高,又是一枚剑胎,自身气数已经不差,更拾取了他徐凤年遗落的运数,可谓身具气运,若是能够在此干脆利落了解了他徐凤年,她全盘接纳,未必没有可能成为一位前无古人的陆地天人。
听潮阁内搜刮了无数武学秘籍的孤本珍本摹本,在此之上,也有诸多分门别类的密档,专门记载各个宗派的秘闻,观音宗是南方练气士的首善之地,但是听潮阁内依旧没能搜集到有关《朝仙图》的消息,不过亲自把卖炭妞师父揍回海上的李淳罡曾经提起过,那女子武技只算出彩,剑术并不顶尖,但是哪怕跟他对敌,也不愿意使出练气士该有的压箱本领,因此她那趟江湖走得古怪,结识了许多武林名宿和年轻俊彦,广撒网多捞鱼,只为了混个熟脸,定然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徐凤年在起先听到卖炭妞的絮叨后,对于她的言辞,并没有上心,更多是想着邓太阿一剑挑海水淹观音宗的缘由,可是在卖炭妞第二次喊出他的名字后,徐凤年马上心生灵犀,开始有所警觉,之后几乎每次言语,都要带上徐凤年这三个字,徐凤年就愈发谨慎。而且因为高树露的封山符,由此想到天下符箓一脉,其中就有真人方士在跋山涉水之际,往往携带祖师爷代代相传下来的厌胜图笈,熟知天下仙号鬼名,遇神则拜,可得机缘,遇秽则杀,可攒阴德,故而每见山魈鬼怪便可直呼其名,辅以咒语,道行高深者,便可按照各自开山立派祖师爷传授,口诵那些原本秘藏天上的隐秘咒语,立即引发天机紫雷将其轰杀之,道行稍弱,掐诀步罡口吐真言,也可斥退邪秽,凭此安然出入深山大川。
卖炭妞正要开口说话,徐凤年第一次主动出声,问道:“你这种行径,跟你所在宗门初衷相悖,幽燕山庄湖上,那老妇人说过要带着大量练气士赶赴北凉边境战场,我一死,你们就没了保命符,难免会横生枝节。你就不怕被宗门抓回去?”
卖炭妞俏皮笑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
卖炭妞清晰感知到马背上男子越发鲜明的杀机,笑了笑,满脸天真无辜道:“好男不跟女斗,何况你可是堂堂北凉王,莫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我这就走,以后都不敢招惹你了,乖乖待在南海孤岛上,直到什么时候你死了,我再来陆地。”
徐凤年弯腰伸手抚摸了一下马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