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起,向后坠落。
拓拔菩萨在避其锋芒后,几乎本能地就气机流转六百里,迎接徐凤年真正杀招的后手。果不其然,徐凤年的方寸雷是归鞘,第二刀则是彻彻底底的拔刀,一抹耀眼白虹如蛟龙逶迤山脉朝拓拔菩萨扑杀而去。拓拔菩萨这“一气”起始一炷香前,气最壮于先前一拳撞弯徐凤年横在胸口的放声剑,将徐凤年撞入这座战场,当下虽说气势不可避免下降,但炸烂这一抹白虹仍是绰绰有余,力求一拳建功的拓拔菩萨不遗余力,弯曲手臂做提锤势,不但砸散了白虹,甚至砸在了那柄狭刀上,徐凤年试图耗尽拓拔菩萨的气机,等待那稍纵即逝的换气空隙,拓拔菩萨何尝不是在等徐凤年力竭而换上一口生气的破绽,所以他这一拳不但要迫使徐凤年一气枯竭,还要迫使徐凤年在倒退途中不得不勉强换上一口新气。但是徐凤年的接招大出意料,分明不像拓拔菩萨那么孤注一掷,选择了留有余地,任由拓拔菩萨的小半拳罡透过刀身,轰在胸口,徐凤年身体在空中飞旋倒掠,如蝶翩翩,就要撞入地面之际,手中狭刀刀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撩出一大抔黄沙,身体后仰,双脚踉跄退去,面朝拓拔菩萨,之前吸气后一直没有泄气的旧气,尽数消散,紧接着嘴唇微动,轻轻一气呵出,准确说来是试图一气呵成,呵成一气。
拓拔菩萨面露冷笑,他哪里会给徐凤年大摇大摆换气的机会,趁着徐凤年匆忙换气气未升的短暂空当,大踏步前行,双拳迅猛捶出。拓拔菩萨虽说仅剩三分气力,但是这拳若是锤中,比起徐凤年气势巅峰时扛下自己十二分气力还来得立竿见影,如巧劲打中蛇七寸,肯定要这个花样新招层出不穷的家伙吐出一大碗鲜血。
人生天地间,从生到死,其实都在做一件最容易被忽略的事情,那就是呼吸,一呼一吸,如此往复,醒时做睡也做,不知有百万千万次。道教养生证长生的吐纳术,便是返朴归真,在这呼吸最小事上做千秋最大文章。纯粹武夫的金刚境界,杀死三教中人的指玄高手,不多见,但就算发生了,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就在于金刚指玄两境的差距算不得什么鸿沟,真正难以跨过的门槛,是天象境,人猫韩貂寺之所以在离阳江湖上那般鼎鼎大名,以至于被誉为陆地神仙之下第一人,就在于他的指玄境界,能够力拼甚至宰掉与天地共呼吸的天象境大宗师。
拓拔菩萨眼神凛然,怒喝一声,竟是强行换气,身形站定,双脚深陷地面,原本锤向徐凤年的双拳相互一敲,气机暴涨。
原来在这之前的转瞬间,拓拔菩萨惊愕发现徐凤年那把脱手而出的长剑,极其“凑巧”地在徐凤年倒退后换气时,好似被无形气机牵动,自行归鞘了。与此同时,那颗被拓拔菩萨忽略不计的“慢悠悠”紫雷,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到自己背后。
徐凤年嘴角渗出血丝,默念道:“还乡。”
背后所负长剑“放声”,在鞘中长啸不止,如秋蝉最后的一声嘶鸣,高歌人间。又似迟暮老人离乡多年,只想死于故乡。
战场上那一千多人全部捧着脑袋捂住耳朵,蹲到地上,仍是减轻不了那阵如尖针刺破耳膜的剧烈疼痛感。
拓拔菩萨背后如同绽开出一朵两丈高的紫金莲花,片片花瓣怒放。
拓拔菩萨显然仍是小觑了这归鞘一剑的威力,后被如遭撞钟,不得不向前踩出一步,身躯前倾,像个驼背,这才堪堪卸掉那股劲道。
拓拔菩萨悄悄咽下涌到喉咙的那口鲜血,面无表情,望着这个恰逢“江湖千年不遇之大年”而乘势而起的年轻人。这位北莽军神,既没有见识到新招而感到惊奇,也没有因为自己落了下风而恼羞成怒。
这一路厮杀,气机和体魄两大底蕴都稍逊一筹的徐凤年每次换气,都会耍出一两样足以成为寻常武道宗师的压箱底绝学,为自己拉开一大段距离,以供喘息换气,拓拔菩萨每次都觉得那应该是最后的惊喜,但徐凤年总能在身处绝境时为自己铺出一幅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画卷。李淳罡的剑道,邓太阿的剑术,剑九黄、卢白颉、黄青等人的剑招,王仙芝的拳,洪洗象的圆,柳蒿师的天象,韩生宣的指玄,王重楼的指玄,书生气,仙佛气……就没有一个止境,没有尽头。
这场同为四大宗师之一的巅峰厮杀,互为砥砺最高武道的磨石。
……
晨曦中,一个黑点沿着白雪皑皑的山脊往顶峰狂奔,如同一粒微小芥子置身于壮阔雪海。
负剑佩刀的他突然停下身形,蹲下身,望向更高更远处,随意抓起一捧雪,胡乱擦拭脸颊,手心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子,犹豫了一下,干脆就伸手抽出那把气韵狭刀,歪着头,拿雪亮刀锋刮起了胡子。不同于开始那四五天的且战且退,从前天深夜那场搏杀开始,他和拓拔菩萨的局面就扭转过来,一天两夜,交手六次,拓拔菩萨主动退却了四次,也跟先前厮杀的慢腾腾你来我往不同,现在双方都是一击不中就会有一人选择撤退,不求酣战,力求一击致命。
鸡汤和尚赠送那只佛钵后,徐凤年之所以在西域城中傻乎乎等待拓拔菩萨,就是要借用拓拔菩萨的凌厉攻势,来锤炼锻造他吸纳气数后的那柄“剑胚子”,拓拔菩萨和徐凤年各有所得,但显然徐凤年更加具备后发制人的迹象。徐凤年在上一次拓拔菩萨的埋伏不成后,已经追杀了两百多里,直到两人先后登上这座雄伟雪峰。
在一场场生死之争中,两人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撤退一方并不刻意隐藏全部气机,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让追杀一方去刨根问底。
拓拔菩萨就明确无误告诉徐凤年他会在这座雪峰上等着,至于会是在何时何地施予毫无征兆的杀招,就得徐凤年凭借本事和赌运去全盘接纳了。
徐凤年刮完了胡渣子,放刀回鞘中,起身前又抓起一把冰雪放入嘴中,让其慢慢融化流入喉咙。
徐凤年站直腰杆,一手绕到背后正了正那把剑,一手按住刀柄,举头望去。
蓦然间,大雪滚落,规模愈来愈壮大。
分明是拓拔菩萨以人力造就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崩。
徐凤年肯定拓拔菩萨会隐藏在大雪之中。
他闭上眼睛,四指握住刀柄,拇指则紧紧抵住狭刀的护手上,做出推刀出鞘的动作。
大雪从山顶如洪流崩落山脊,然后在徐凤年两侧分流而过。
徐凤年如那中流砥柱,岿然不动。
一根灌注充沛气机的寒冰长枪,快如惊虹,刺向徐凤年心口。
徐凤年推出鞘中狭刀,与那根长枪和握枪的拓拔菩萨在电光火石之间擦肩而过。
徐凤年的肩头被撕下一块血肉,但是徐凤年身侧的空中也留下了一串猩红血液。
徐凤年转过身,生死一线,没有心有余悸,只是有些遗憾,如果拓拔菩萨选择在这一刻分出胜负,徐凤年有把握以一种能够短暂压抑的重伤代价,却把对手砍掉一条胳膊。
但是拓拔菩萨鬼使神差舍弃了这个战场,宁肯徐凤年手中的“气韵”在他后背割出一条血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