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徊哪里还睡得着,怔怔地看着桌上摇晃的烛火,又拿了手在自己面前慢慢晃过,“锦王妃如何说?”
余君言抿着嘴,勉强笑道:“锦王妃并未说什么。”
“她不是要报仇的吗?她这人,下手不会软的。”楚徊自嘲地一笑,回忆起禅房那一日他跟石清妍的叙话,心道自己这辈子最后一个看清楚的女人,也就是石清妍了——偏又没“看”清楚。
余君言低着头说道:“锦王妃并未对臣妾做什么,只是臣妾诧异的很,锦王妃言辞间似乎跟皇后十分熟络。”
楚徊轻笑道:“皇后喜欢锦王妃呢。”
余君言听楚徊肯定地说这话,一时挑拨楚徊与皇后的话再说不出口。
“锦王妃到底要如何?”
余君言听楚徊再次问,不敢隐瞒,说道:“锦王妃说臣妾这辈子的依仗也就是余家跟太后了,她说要叫臣妾在宫中再无依仗,她说臣妾向往宫廷许久,却注定一辈子身在宫闱却只能看一代代新人得陛下宠爱。陛下,早先臣妾便听人说锦王妃很是能说会道,臣妾今儿个当真见识到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徊,嘴角勾起,心道石清妍算错了,她还有楚徊,楚徊与她心灵相通,定会护着她的。
“锦王妃只要这样?”
余君言回道:“是,锦王妃说她虽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却不喜欢绝臣妾子嗣,也不喜欢给人送女人,因此这两个法子她都不会用。”轻笑一声,看楚徊愁眉不展,只当楚徊在担心她,忙笑开了,说道:“陛下别替臣妾担心,臣妾不怕的,太后是明理的人,她定然……”
“丽嫔,太后护不住你,朕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明白山高皇帝远的道理。”楚徊叹息道,心道石清妍竟然是要用这法子来报复余君言,不知她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来离间太后与余君言,又用什么法子铲除余君言背后的依仗。
“陛下怎会有此感慨?可是锦王、瑞王对陛下做了什么?”余君言赶紧问道。
“丽嫔,你给朕惹了**烦,你我如今乃是砧上鱼肉,你实在不该去招惹静乔。”楚徊说道,心道石清妍说的是,余君言没有完成太后吩咐的事,便是回到上京,也难以再得太后宠信。
“陛下——”余君言惶恐地唤道,“陛下,如今……”
“朕不逼你,锦王已经说了要废了你的双手,如今你自己选,若是你要留住双手,朕拼了最后的脸面也会护住你送你安全地回京。”
“那陛下呢?”余君言忙问,心里也茫然了,她是深信楚静乔是楚徊的骨血,但若当真是如此,楚静乔怎有胆量告诉楚律她被自己欺负了?
楚徊苦笑道:“丽嫔,你当朕走得了吗?”
余君言握着自己的手腕,瘫坐在地上,看楚徊这无奈模样,果断地咬牙道:“臣妾宁死也不会独自一人回京,臣妾鲁莽连累陛下,还请陛下宽恕。”
“那你的筋脉……”
“臣妾愿意挑断筋脉。”余君言说道,看着楚徊在烛光下有些落寞的身影,心道他是帝王,不该屈居在这小小的留客天中,“陛下不若想法子离去……”
“迟了,朕因笃信锦王会顾全大局是以进了锦王府,如今朕猜错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罢了。”楚徊说道,八百万两银子,十三万大军的辎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足以令他在燕回关一事后至少一年内不敢冒然再提撤藩一事。
余君言不知楚徊到底面对的是什么事,但心里只觉得是自己连累楚徊受了楚律、楚恒的欺辱,咬牙道:“陛下莫灰心,陛下是天命所归的天子,老天自会保佑陛下。”
楚徊叹息道:“叫顾漫之替你断了筋脉吧,待断了筋脉后,便去静乔那边伺候着,日后不许再提静乔的身世一事。”
余君言讷讷地张了张嘴,终归低了头,磕头之后便退了出来,待出来,瞧见顾漫只早已准备好匕首,将双手伸出来,心里自然不舍,半响心道既然是顾漫之替她断了筋脉,想来楚徊早叮嘱顾漫之手下留情,如此顾漫之不过是做样子划伤她罢了,等会子再叫他们的太医替她包扎住手腕掩人耳目就好。如此想,便放宽了心,问顾漫之:“顾侍卫要在哪里动手?”
“卑职不敢离了陛下左右,便在这里动手吧。”顾漫之说道,怕女人的血滴在廊下不好清扫,便迈步走下台阶,站在新落下来的雪地上,瞧见余君言跟过来闭着眼大义凛然地伸出手,便提着匕首向她手腕处割去。
剧痛传来,余君言一时惊诧地竟忘了尖叫,手无力地垂下,地上的血滴下的却不多,此时余君言站在雪地上,余君言的血就一滴滴地滴在雪上,热血将白雪融化,如红梅一般。
余君言嘴张了又张,有心要问顾漫之为何当真下手,于是另一只手便向身后缩去,“顾侍卫、是否忘了陛下的交代?”额头冒出冷汗来,再看一眼楚徊屋里,她心里一凉,忽地就想起石清妍笃定她一辈子在宫里再得不了宠的话。
“卑职并未忘了陛下的交代,还请娘娘伸出另一只手。”顾漫之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楚徊交代过他断了余君言双手筋脉,他便不敢马虎。
余君言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箍住自己被挑断筋脉的那一只手,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娘娘莫叫陛下为难,陛下如今的处境远比娘娘想的艰难。”顾漫之劝道。
余君言见屋子里的楚徊始终不出声,咬牙便又递上自己另一只手,待看见冷光一闪过,便又撕心地痛起来,脚下一软,便跌坐在雪地上,紧紧咬住的嘴一松,嘴角便流出血,这血是她咬破舌头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