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的天气很怪异,前一刻晴空万里,下一刻也许就会雷电交加。有时候同一座城,城南几乎要淹没,城北却旱地千里。
天气不好,难得清闲,莲灯无事可做,站在窗前看外面。花坛里的兰花被打得东倒西歪,雀蛋大的雨点不分青红皂白地砸下来,好好的草木都被打坏了。
等天晴时培一培土吧,刚下过雨不需要清扫沙子,可以跟着花匠到处走走,也许能到定王书房前也不一定。她踮足朝远处眺望,雨帘稠密,外面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尘的腥气。想起昨晚,国师冒着风险来送药,现在忆起还有隐约的欢喜。
他说常在左右,不知在哪里。他没有说他面临的困境,但是她知道,定王有十万大军,有许多死士,他带来的人手不多,要渗透进去已经很费力气了。奇怪他可以多方算计,却从来不杀生,要是他能易容出马,恐怕十个定王也不够杀的吧!这人就是这么矫情,不过也好,她的杀父之仇,她想自己去报。待解决了定王,如果能够活着回长安,再杀了那条漏网之鱼。
可惜她一点都想不起她阿耶的模样了,还有阿娘,简直忘得彻彻底底。她只是抱定一个信念,杀了仇人,不让耶娘的血白流。
阿宝在旁边擦桌子,叫了她一声,笑道:“心事重重,在想什么?不会再想辰河殿下吧?”
她木讷道:“想那些不相干的干什么?”
阿宝说:“辰河殿下还没娶亲啊,将来要是回中原做官,远离了碎叶城就好了。”
她笑了笑,恐怕他们是打算回中原的,不是做官,是做皇帝吧!
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她忙到门前看,廊上站着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傅姆,掖着两手道:“小娘子随我到凉风殿去吧,殿下传召呢。”
她有些莫名,“姆姆知道殿下传我是为什么吗?”
傅姆看了她一眼,“殿下的心思我怎么知道?莫问我,你去了自然有分晓。”
莲灯躬身应是,随她往上房去,雨水溅到廊下来,打湿了她的裙角。她挨着墙根走,走到一处垂花门前遇见了那位辰河殿下,她抬眼笑了笑,对他行礼。
辰河殿下是很和气的人,揖手回了个礼,转头问傅姆去哪里。傅姆叉手道:“王妃有事传召宋娘子,奴婢领小娘子上凉风殿去。”说着堆了个笑容出来,“殿下今日的书读好了么?勿乱走动,快回去吧,仔细老师训话。”
莲灯看那老奴虽然是笑着说,语气里却有轻慢的意思。什么样的主便会教出什么样的仆来,凉风殿里听差的都不太敬重世子吧!
她很快对他纳福,匆匆忙忙赶上了傅姆。待进凉风殿,见王妃穿着春水绿的袒领,披着杏子黄的单丝罗画帛,正倚在凭几上看一幅裙料绣工。
她和昙奴交换一下眼色,昙奴一夜没睡,眼里有血丝,人依旧站得笔直。她上前肃拜,然后退到一旁待命。
王妃长久没说话,拿着丝绢看了又看,赞叹秀女们绣工了得。半晌把视线调转到她这里来,“你可曾学过刺绣?”
莲灯说没有,“婢子是贫苦人家出身,没有机会见识绫罗,更没有机会学刺绣。只会一点简单的缝补,难登大雅之堂。”
王妃托腮看了她一眼,“听你的谈吐倒像读过两天书的,贫苦人家也能读书吗?”
莲灯心里有些紧张,不知是不是哪里露了马脚让她看出来了。细想想应该没有,她从进王府起就特别留意,李氏再厉害,终究不是神仙。便垂手道:“回殿下的话,我阿耶以前是举子,因为多次没能高中,后来才搬到了敦煌。婢子从小跟阿耶读书,些许认识几个字。”
王妃若有所思,“我看你和一位故人甚像……母亲是哪里人?叫什么?”
昙奴转过眼来,不知定王妃是什么用意。莲灯敛神道:“婢子的阿娘也是关中人,闺名叫崔五娘,我阿耶唤她阿崔。”
王妃把目光调转到横梁彩画上,慢悠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阿崔……应该叫阿唐才对。”复对她一笑,“既然会缝补,那么一定会穿针。我要绣一面佛经,你来替我穿针。”
莲灯有些讶异,传她过来就是为了穿针,实在搞不清这位王妃又在打什么注意。
仆婢端着托盘过来,她看了一眼,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哪里那么简单让她过关,必定是针眼特别细,绣线特别粗。这种金线是拿多股绞成的,光钻过一个尖儿不管用,一拉这根线就勒坏了。所以王妃又开始刁难她,只不过这次不是武斗,改成文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