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幅景,倒真应了帝后琴瑟和谐之说,教人看了心羡不已。
仪礼开始。礼官唱罢,女侍便斟酒随皇后侧,这一拨赐酒,与往制也是稍有不同的。从前皇后,非富即贵,即便有殊例,亦是在陛下尚是太子时便伴驾左右。而许平君,这位从民间拔擢入掖庭的皇后,可谓是“史无前例”。诸夫人皆想见识见识呢。
有揣歹心的,自然想见许皇后出丑;也有想摸摸新皇后性子,将来好做事的,皆抱一副看官之姿呢。
许平君当真有些紧张。
皇后走在前头,后面女侍跟上,艾小妍怕皇后心焦,亦立在一边为其壮胆。
许平君侧身抬头,正瞅见君王含笑的目光,目中带着信任与宠溺。她壮了壮胆,吸一口气,便也不怕了。
首赐须得是大将军夫人霍显。
皇后首赐,体现的是君王之意,依凭霍光在朝中的地位,第一回受赐的,自然必须是霍显!
躲是躲不掉啦。
许平君心一横,便闷头走了上前。凭心里怎样乱,面上仍强作镇定,她立霍显面前,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本宫赐霍夫人显美酒,愿夫人容光焕发,青春永在。”
许平君接过女侍递来的一杯酒。
“妾跪受。”
霍显伸手接酒。虽口里称“跪受”,但她却只伸手,身杵在那儿,半丝儿也不动。
霍显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许平君微怔,但很快就平复。她的眼睛一点儿也不敢往别处去看,生怕看岔了地方,反惹霍显笑话,也暴露自己心里的慌虚。
许平君镇定道:“霍夫人乃女中豪杰,辅政之贤内助,免礼——”她便抬手,虚扶了扶,免去霍显眼下这一跪。
“谢皇后娘娘。”霍显虚谒,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许平君将一切都想的太简单啦。她原以为霍显只是想在这一处争个高下,给她这位民间皇后一个下马威,自己得皇后“免跪”一句,亦能在诸夫人面前彰显地位。
但霍显要的,远超如此。
许平君见霍显已从她手里接过了酒樽,便想收回手,谁想却被霍显借取酒樽之际,将她的手也捏住了。
皇后惊恐,想要抽离却又不能。更不能在诸臣、诸夫人面前显露与霍显的嫌隙,因此,左顾右难。
更难堪的,却还在后头。
霍显假作不经意地,捏着皇后的手,忽惊说:“哎呀,皇后娘娘,您累年辛劳,这手却怎糙得这么厉害?……妾放肆,却教皇后娘娘亲赐酒,更是辛劳了!妾有过。”
霍显摆明是要为难皇后,说这话时声音自然很大,引得一众夫人皆看向这边来……
许平君本来就羞窘,这一下来,更是窘迫不能已。
皇后涨红了脸,这手,缩也不是,伸也不是,尴尬抵在那里,难受的很。
诸夫人更是不能解围,多说来,谁都知皇后许平君系出民间,身份之庸,与她们十足比不得。这会儿雀子变了凤凰,一跃登而为后,谁人不眼红?
更谁人肯服?
因此,多数还是看好戏的成分居多,见皇后受了这般尴尬,半个肯出头的也没有。
霍显的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神色。
许皇后已无还手之力。
艾小妍侍立一侧,眼睛瞥过霍显略带倨傲的眼角,有些不屑,她却将这份“不屑”也藏的好了,淡淡说道:
“娘娘在民间时,的确忧劳,终日里为着孩子操心,锅台要为孩子蒸煮,衣衫要为孩子整饬,这双手啊,便这么做糙了……孩子是个宝贝疙瘩,娘娘肯亏着自己,也绝不肯亏孩子……”
霍显的脸色登时煞白。
艾小妍所指,正乃霍显要害。许平君或为一介民妇,凭此时,姿色还算有,但岁数上了,容颜不再时,陛下自会厌弃。况且每岁新入宫家人子不计其数,论姿色,一个比一个漂亮,她许平君究竟凭甚么能够长久留住君王的心呢?
这一点,霍显从来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