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之上魏夫人昏迷不醒,口角边尽是鲜血。
那几名内侍见是芈月让在一边,反而不敢前行,一名内侍赔着笑上前道:“请芈八子先过吧,奴才们不打紧的。”
芈月便问:“步辇上是魏夫人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内侍回道:“回芈八子,魏夫人在承明殿外跪了一整天。刚才吐血昏倒了。”
芈月一惊,问:“她没事吧?”
内侍赔笑道:“芈八子您慈善,魏夫人想来是没事的。”
芈月奇道:“什么叫想来是没事的?”
内侍只得笑道:“这得太医看了才知道啊。”
芈月方要问召了太医没有,话到嘴边却忽然明白,如今魏夫人待罪之身,后宫之事掌握在王后手中,若要召太医,那自然也得先去请示了王后才是。
这内侍滑头得紧,想来他只是得了送魏夫人回宫的命令。其他的事,便不会多管,也不会多说了吧。当下轻叹一声,挥挥手。坐着步辇先过去了。
月光下,魏夫人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痕显得触目惊心。
芈月不知道,为什么魏夫人一夕之间就失去了宠爱。可以说。她进宫,就是为了扳倒魏夫人。这个目标是如此之难,难得她几次折腾。几乎要放弃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忽然间,她梦寐以求的事,就完成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被一股巨大的兴奋笼罩着,她强烈地想知道,魏夫人是如何失势的,到底是谁,做到了自己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
然而,她没有动,也没有出手,她在等。她想知道,一向狡诈的魏夫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想办法脱身。她的打算,是冷眼旁观,再作致命一击。
然后,她知道了魏夫人在承明殿前脱簪待罪,血书陈情。她在想,秦王会接受魏夫人的狡辩吗?她是他的旧人,是公子华之母,就算是为了公子华的颜面,他也会高举轻放的吧。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秦王居然没有见魏夫人,更没有想到,魏夫人真的会落到这么惨的地步。一刹那间,她感到的不是快意,而是寒意。
怀着这样的心事,她一夜辗转未眠。秦宫向她揭开了更深层次的面纱。
原来她以为,后妃之间的争宠,是最可怕的,是杀人不见血的,这些后宫人心的阴暗,是最不可测的。楚威后如此,郑袖如此,魏夫人亦是如此。然而那些后妃们搏杀争斗的手段心术,放大了看,却只是小儿之戏。更可怕的是,不管后妃们有多少的心计、多少的手段,都不及君王之威,雷霆莫测!
此刻,她比谁都更强烈地想知道,魏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失欢于秦王的。
她想,她能问谁呢?秦王,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是否可以从身为王后的芈姝那里打听出一些事情来?
次日起来,她便去了椒房殿,求见芈姝。
芈姝很兴奋,整个椒房殿都很兴奋———诸姬失势,诸芈自然得势。
自王后入宫以来,最大的敌人便是魏夫人,而如今这个敌人倒下来,那是一场胜利,一场值得庆祝的胜利。一大早,芈姝便叫人开了库房,取了丝帛珠宝,分赏诸媵女,人人有份,连奴婢之流,也都得了半匹帛去做衣服。
芈姝见芈月进来,便招呼她过去,教她去这一堆丝帛珠玉中挑选上等的,一边又拉着她说个不停,一泄心中的快慰之情:“妹妹可知道,前日大王忽然查封披香殿,把里面所有的宫女内侍都拿到内府去审问了。”说着开心地大笑起来,“我还听说,昨日那贱人在承明殿前脱簪待罪,血书陈情,从早上跪到晚上。大王不见她,连血书也不收。最后她还吐血昏倒了。哈哈哈,这真是报应啊!”
芈月轻叹一声:“是。昨夜我在宫巷之中,便遇到了魏夫人,一身素衣,科头跣足,还吐了血,实是可怜。”
芈姝兴奋已极,抓着芈月的手,问:“你看到了?快与我说,这贱人如何狼狈。如何可怜?”
芈月不动声色地带过话题,试探着问:“她落到如此境地,阿姊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芈姝不屑地挥手道:“还能是何原因?必是她做的恶事太多,被大王知道了,所以这才真是罪有应得。”说罢似得了提醒一样,“对了,咱们什么时候亲眼过去看看这贱人的下场。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她那么嚣张。给我下毒,派那些野人伏击我们,还害死了黄歇……如今我们终于可以报仇了。”
芈月听她提到黄歇,心中一酸。险些失态。然而见芈姝兴奋莫名,顿时警惕起来:“阿姊莫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不可打草惊蛇。”
芈姝听她逆了自己意思,顿时恼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魏氏不该死吗?”
芈月只得解释:“阿姊。如今魏氏失势原因未明,并不是因为谋害我们而被处置。而是另外犯了案子。如今大王要如何处置她还未确定,如若阿姊现在就对她下手,反而惹起大王的怜爱之心,只会适得其反。”
孟昭氏自恃自己更早服侍秦王,今日芈姝叫人挑选首饰珠宝,众媵女本是推让她先挑,不想芈月来了,芈姝顿时把她抛在一边,先让了芈月,心中本已经有些不忿。耳听得芈姝热情招呼,芈月却是反应冷淡,甚至故意推诿,她本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却忽然插了一句:“季芈怕是有所顾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