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狂的样子,与其说是质问小雀,更不如说是在质问自己,质问那冥冥中看不见的命运。她拿起酒爵、盘盏,疯狂乱扔,几个侍女躲避不及,被这些铜器砸在脸上,痛得眼泪汪汪,立刻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却不敢呼痛,否则更会招来迁怒捶楚。先前那侍女缩在角落,心中暗呼自己机灵,躲过一劫。
芈茵将小雀推倒在地,用力将酒菜、铜炉统统推翻在地,嘶声怒吼:“不可能——她已经山穷水尽,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只能走投无路,只能屈服,只能下跪,只能绝望!她怎么还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她哪来的能量翻转命运?她怎么还能得到帮助,得到支援?是谁,是谁?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小雀嘴角见血,捂着脸含泪回答:“夫人,是真的,如今西狱已经是一片火光,狱中的犯人都被放了出来。”
“咣当”一声,酒爵落地,芈茵赤着足,披头散发地跳将起来,疯狂地揪起小雀,正正反反地打了她好几个耳光:“你胡说,你胡说!”
却听得小雀轻叹一声,道:“夫人,芈八子劫狱了!”
芈茵晃着铜爵,已经喝得有些醉意:“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吗?我那个妹妹,是疯了,还是死了,还是从了?”
却见小雀急急地走到芈茵身边,按住她继续倒酒的手,低声道:“夫人,西狱有急报来。”
那侍女心生警惕,她素知在这位宠姬身边的侍女动辄得咎,易被迁怒受到鞭笞,当下便留了心眼,见小雀急急掀帘进来,连忙缩到角落里去了。
芈茵不以为意,继续喝酒,那侍女却听得外头小雀低声惊呼,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却变得又急又快起来。
见芈茵点头,她垂首后退几步,出了内室,便有侍女上前来替过她的位置,继续为芈茵捶腿。
小雀见芈茵喝得眼睛都有些赤红,忙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
正笑得得意,却听得似有声响,有侍女低低地道:“舆公来了。”
芈茵甜甜地笑着,眼神却愈加狂乱:“呵呵呵,一想到这世上有个人如今在痛苦煎熬,绝望无助,我这心里真是欢喜得不得了。我要把她的心握在手中,剁上一百刀。我要把她的脸踩在地下,用我的鞋底子狠狠碾碎……告诉兆右丞,他一定得照我的话去做,我要她觉得活着就是煎熬,求死反而是解脱。可我就是要拿捏着她,叫她不敢去死,不敢反抗,不敢逃脱,只能活受、活受……哈哈哈!”
小雀心中暗叹,却更恨芈月的存在,令得她的主人无法抑止疯狂,只是却不敢开口,只能低下头,继续捶腿。
小雀看着近乎疯狂的芈茵,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她畏的却不是芈茵的阴毒行事,而是芈茵越来越像昔日病发的样子了,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相劝。此时的芈茵,心志已经走向疯狂,神志却是无比清醒,听不得人劝,更不许大夫去替她诊病,否则就会大发雷霆,甚至要拿无辜的下人鞭笞出气。
芈茵咯咯地笑着:“欢喜,我自然是欢喜之至。”她笑得越是甜美,口中吐出来的字眼越是恶毒,“这一夜,她必然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吧,天一亮,她要不就得委身于那个猥琐的兆右丞,要不就得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折辱至死。你说,我那个好妹妹,会如何选择呢?呵呵呵呵……”
小雀一边为她捶腿,一边讨好道:“夫人,您终于得偿夙愿,一定是非常欢喜了。”
小炉上烤着肉,芈茵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露出惬意的笑容:“小雀,我今夜很是开心,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国相府邸,宠姬深闺,珠帘低垂,暗香袅袅。
夜深了。
芈月握住黄歇的手,露出一丝恍恍惚惚的微笑:“不,子歇,你来得正好,一点也不迟。”
黄歇一把抱住芈月,哽咽道:“是我,是我。皎皎,我来迟了。”
芈月转头,刹那间周围的环境虚化,万物一片模糊,世间只剩下眼前之人,心跳几乎停住,脑海中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地只叫了一声:“子歇……”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芈月方觉杀机,正要回头接住,忽然又是一剑挥过,那狱卒的刀离她只有半尺,已经颓然倒下。
芈月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嬴稷,一手拔起兆右丞身上之剑,却见那咽喉小箭格外眼熟,不由得怔了一怔,又想去拔那小箭。不想旁边又有一名狱卒不知从何处冲击过来,眼见她杀了兆右丞,又扭头不曾注意到自己,当下举着刀恶狠狠向她砍去。
嬴稷也不禁被他带着倒地。兆右丞身后的狱卒正要上前去抓嬴稷,冷向身后的游侠已经上前按住那两个狱卒打了起来。
芈月当机立断,举手一扬,手中剑已经飞射向兆右丞面门,冷向亦是出手,一剑射向兆右丞右手,与此同时,一支飞箭不知从何处来,正射中兆右丞的咽喉。那兆右丞不过是个拍马之徒,身手既差,反应亦慢,这三处杀招齐来,他竟是连反应也来不及,已经砰然倒下。
说着就要朝着嬴稷一剑刺下。
兆右丞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哈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要挟于我!我现在就杀了你儿子,倒要看看今晚你如何能够逃脱性命!”
忽然外面一声惊呼:“官兵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