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这个人,第一,要靠得住,第二,要有本事,第三,脾气要好。就叫世龙跟他学。不晓得郁四哥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当然有。还不止一个。』
『好极了。』胡雪岩很高兴的说,『那就请来谈谈。』
『我托人去约。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中午碰头好了。』
这天晚上,胡雪岩在老张的新居吃饭,座间还有陈世龙。
陈世龙跟老张也认识。平常『老张、老张』叫惯的,但这时不能不改改口,他是极机警的人,两次到张家,把胡雪岩和老张的关系,看出了一半,等看到了阿珠对胡雪岩,在眉梢眼角,无时不是关切的样子,更料中了十之八九。既然自己叫他为『胡先生』,对老张就不能不客气些。改口叫他『张老板』,阿珠的娘便成了『张太大』,而阿珠是『张小姐』。
阿珠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小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因而对陈世龙也便另眼相看了。
『世龙!』阿珠的娘——张大太则是看在胡雪岩的分上,而且也希望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能帮丈夫的忙,所以加意笼络∶『都是一家人,你不必客气。我这里就当你自己家里一样,你每天来吃饭,有啥衣服换洗,你也拿了来,千万不要见外。』
『是啊!』胡雪岩也说,『这不是客气话。』
『我懂,我懂。』陈世龙连连点头,『我要客气,做事就不方便了。』
于是一面吃,一面谈生意。有陈世龙在座,事情就顺利了。因为老张所讲的情形,他差不多都知道,可以为胡雪岩作补充,象老张所说的那两个懂丝行生意的朋友,陈世龙就指出姓黄的那个比姓王的好,后者曾有欺骗东定,侵吞货款的劣迹,是老张所不知道的。
『世龙!』胡雪岩对在湖州的一切安排,大致都已作了决定,『明夭我们就动手,把阜康分号和丝行开起来。到事情差不多了,你要替我跑一趟松江。』
『松江?』陈世龙颇感意外,『我还没有去过。』
『没有去过不要紧,去闯一闯。』胡雪岩一件事没有谈定规,又谈第二件,『我再问你一句话,你肯不肯学洋文?』
陈世龙更觉意外,『胡先生,』他嗫嚅着说,『我还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那自然是要你做「丝通事」。』阿珠接口说道。
『连她都懂了!』胡雪岩又对陈世龙说∶『将来我不止于丝生意,还有别样生意也想销洋庄。你想,没有一个懂洋文的人,怎么行?』
陈世龙的脑筋也很快,根据他这一句话,立刻就能力自己的将来,画出许多景象,不管丝生意还是别样生意,在上海必是他『坐庄』,凡跟洋人打交道,都是自己一手主持。南浔的那些『丝通事』,他也知道,一个个坐收佣金,附带做些洋货生意,无不大发其财。起居饮食的阔绰,自然不在话下,最令人羡慕的是,有许多新奇精巧的洋货可用。如果自己懂了洋文,当然也有那样的一天。
转念到此,他毫不犹豫地答道∶『胡先生叫我学洋文,我就学。我一定要把它学好!』
『有志气!』胡雪岩把大拇指一翘,很高兴他说∶『学一样东西就要这样子,不学拉倒,要学就要精。世龙,你跟我跟长了就知道了,我不喜欢「三脚猫」的人。』
一知半解叫做『三脚猫』,年轻好胜的人,最讨厌这句话,所以陈世龙立刻答道∶『胡先生放心,我不会做「三脚猫」。』
『我想你也不会。』胡雪岩又说,『我再问你一句话,松江有个尤五,你知道不知道?』
漕帮里的大亨,陈世龙如何不知道?不过照规矩,在这方面他不能跟『空子』多说,即使『胡先生』这个『空子』比『门槛里』的还要『落门落槛』
也不行,所以他只点点头作为答复。
胡雪岩却不管这些,率直问道∶『你跟他的辈分怎么排?应该叫他爷叔?』
『是的。』
『尤五管我叫「小爷叔,。』胡雪岩有意在陈世龙面前炫耀一番,好叫这个小伙子服帖,『为什么呢?因为他老头子看得起我,尤五敬重他老头子,所以也敬重我。他本人跟我的交情,也就象你郁四叔跟我的交情一样。你说松江没有去过,不要紧,有我的信,你尽管去,没有人敢拿你当」洋盘「。』
『我晓得,我晓得。』陈世龙一叠连声他说,显得异常兴奋。他也真没有想到,胡雪岩这样一个『空子』,有这么大的来头!顿时眼中看出来的『胡先生』,便如丈六金身的四大金刚一般高大了。
『现在我再告诉你,你到了松江,先到一家通裕米行去寻他们的老板,寻到了他自会带你去见尤五。你把我的信当面交给他,千万记住,要当面交给他本人,这封信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很显然的这是封极机密的信,陈世龙深深点着头问∶『要不要等回信?』
『当然要。回信也是紧要的,千万不能失落。』胡雪岩又说,『或许他不会写回信,只是带回来口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记住,说什么你记住什么,不要多问!』
『也不要跟旁人说。』陈世龙这样接了一句。
『对!』胡雪岩放心了,『你懂我的道理了。』
陈世龙这里倒交代清楚了,但写这封信却成了难题,胡雪岩的文墨不甚高明,而这封信又要写得含蓄,表面没有破绽,暗中看得明白,他没有这一份本事,只好去请教郁四。
郁四是衙门里的人,对于『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转』这句话,特持警
惕,认为这样的事,不宜在信中明言,万一中途失落了这封信,会惹出极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