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一阵,齐弩良再进来,拿着搓澡巾。
男孩那点羞耻心又冒了出来,对他伸出手:“我自己洗。”
齐弩良强硬地按着他的脖子,开始给他搓背。泡发的脏东西很容易搓下来,泥条雪花一样簌簌落进水桶里,把里边的水也染成灰色。
以往冬天,妈妈也会隔三差五给他搓澡,怕他凉着,也是用个大盆装一盆热水,让他水里坐着,一边搓,一边和他说话。母亲的话语温柔,手上的力度也很温柔,每次搓洗得舒服了,他都昏昏欲睡。
然而男人只是沉默而卖力地搓着,粗粝的搓澡巾落在他背上,像是鞭子。
而蒋彧也狠皱眉头,咬着牙,沉默地忍受,直到他原本灰扑扑的皮肤被搓成粉红。
一壶又一壶烧开的水拎进来,兑上凉水,冲刷到他身上。窗玻璃结了一层厚实的水雾。蒋彧在雾气朦胧中盯着一个点,想起附近村里过年杀猪的情景。
死掉的大肥猪架在台子上,一壶一壶往猪身上淋开水。雾气缭绕,猪身上的臭气也被烫开,跟着再用刨子把身上的毛和脏东西都刨干净,露出白花花的猪肉。
村民这么费劲要把一头猪打理干净,是因为他们都想着要吃它的肉。而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齐弩良对他好,蒋彧是知道的。对此,他也没什么感激之心,有的只是茫然。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到底想做什么?蒋彧不明白。
但也只是不明白而已,他还没到会深想的年纪,也没有拒绝别人对他好的能力。
入冬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这么干净。好像污垢足足洗掉几斤,整个人都轻快了,又换上了舒适温暖的新衣,好像重新成了有妈的孩子。
只有生着冻疮、平日都没甚知觉的手脚,被热水这么狠狠一泡,又痛又痒。
齐弩良拿来冻疮膏,给他敷上一层。在替他抹脸上的冻疮时,蒋彧仰起下巴,从男人漆黑的、玻璃珠一样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脸。小小的、白白的一张,有些陌生,像随手撕掉的一张白纸。
抹完药,齐弩良让他晾着,忍着痒别去挠,说完自己便也烧了一壶水,拎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看见蒋彧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晾着手脚,像是睡着了。冬日下午的太阳从窗户照进来,刚好罩着小孩的脸和头发,湿漉漉的发丝已经半干。
他找到蒋彧也有些天了,只从这看似熟睡的脸上,齐弩良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孩童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十分安然恬静,没有了平日脸上小兽一样的紧张和躲闪,也少了两分因少与人平等交往的木讷呆痴。
这么看起来,蒋彧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孩。看在齐弩良眼里,他完全继承了姚慧兰外貌上所有的优点,并把那些优秀的地方变成了自己的,并不因为漂亮而显女气。
他走过去碰了碰蒋彧的胳膊:“等头发干了再睡,小心感冒。”
蒋彧猛地睁开眼,紧张和木讷又回到了他脸上。他怔怔地看了齐弩良好几秒,才移开目光:“我不困。”
“不困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点吃的。”
一听吃的,蒋彧翻身坐起来,就把脚往新买的运动鞋里塞。
齐弩良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袋子里摸出几双袜子,扯了一双给蒋彧:“先穿袜子。”
四五点钟,正是买菜做饭的点,菜市场人满为患。小贩们吆喝叫卖,居民们讨价还价,吵闹异常。
齐弩良是个不会讲价的角色,蒋彧更是个锯嘴葫芦。但他们很快找到了方法,跟在一些大妈大姐身后,等别人伶牙俐齿砍完了价,他们再顶上,要求小贩以同样的价格卖给他们。
路过肉铺摊子的时候,齐弩良二话没说就买了一块好肉。
十来岁的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刚给蒋彧洗澡,那一身皮包着的骨头像是膈应在他胸口,让他着实有些难受。
接下来是去粮食店,买米买面。见蒋彧总去那家牛肉面,心想他可能喜欢吃面条,又买了好几把挂面。等待店主装货时,齐弩良发现外面那糖葫芦叫卖声一起,小孩就扭头朝外边看一眼。
反复几次后,齐弩良不由得好笑,将就店主找给他的零钱递给蒋彧。
蒋彧仰着头,又是那种木讷的眼神,像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去买串糖葫芦吧。”
蒋彧还是讷讷地望着他。
“也给我买一串。”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干净小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