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金世风一直都知道,他会死。
不是玉棋的话,他早就已经死了,肉尸腐烂,白骨节节。
方才还怒不可遏的金世风在这一瞬静了下来,他掀开拦着自己的小二转身出了雅间,门前匆匆跑来的小厮提着食盒没眼色地递给他道:“金老板,您打包的菜。”
金世风接过食盒,抬起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沉默不语地朝外走,这一路过去。他没抬头看任何一个人,他想只要他去看,那些人同情、怜悯、嘲笑、看热闹的眼神都能将他给湮灭了。
金世风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等他上了客栈二楼回到房间,愣愣地坐在床边才发现手上提着的食盒。
金世风望着雕花红漆的食盒,目光有些涣散,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将东西带到了离他隔了两间的小屋前,他没敲门,径自进去,屋内的玉棋正迎着烛火不知绣些什么。
玉棋见金世风过来,抬头望向他,金世风凑近了才发现,玉棋手上拿着的是他的衣服,原是他昨日谈生意,陪人去郊外踏青,衣袖被树枝刮出了一条痕迹,玉棋用银线在上面绣了一支兰。
“夫君有事吗?”
玉棋问。
金世风将食盒放在桌面上道:“给你吃的。”
玉棋绣花绣到双眼微红,只想着绣完了再吃,现下正好肚饿,她打开食盒,瞧见里头的饭菜都是完整的,嘀咕了一句:“这些菜不好吃吗?”
金世风坐下道:“谁说不好吃的?”
“如果好吃,夫君请旁的老板吃饭,怎会剩这么多带回来?”
玉棋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笋放入口中,爽脆清新,就是好吃的。
金世风微微皱眉道:“谁告诉你这是别人吃剩下的?这是我特地让人重做一份趁热带回来的!”
玉棋略有些惊讶,她没想过自己在金世风的跟前,居然配他特地打包饭菜趁热送回。
玉棋虽饿,但也不敢吃得太快,她吃饭时金世风就盯着她,那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他就是皱眉瞪着不开口,像是在等玉棋主动找个话题好让他聊到他的心事一样。
玉棋经历过许多任主人,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瞧出来了,准备放下筷子时金世风又道:“你吃啊!不是饿了吗?”
“好。”
玉棋听话地继续吃,但吃得极慢,她问:“夫君心情不好吗?”
金世风抿了抿嘴,他心里觉得自己可笑,可当下冲动又实在遏制不住,沉默了两个呼吸后他道:“你没看出来吗?我旧病复发了。”
以往他只要当天咳嗽过,甚至都不用咳血,玉棋就能看出他身体不好的。
金世风回来这么长时间,离玉棋这么近,就连他都能尝到嘴里未散的血腥味,玉棋不可能察觉不出,无非是她已经不是全心全意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
“我给夫君治伤。”
玉棋朝他伸手过去。
金世风避开了她道:“不用,吃药就好了。”
他已没再咳嗽,无非是当时在酒楼被人那般说,他觉得屈辱,觉得旁人污蔑了金家,这才病发,现下想想那些人算个屁?连金家的一角都够不上,他金家大公子找他们吃饭已是纡尊降贵,何必为那种小人物气伤了自己。
“你觉得我明年会死吗?”
金世风忽而问玉棋。
玉棋吓得手中的筷子险些掉了,但她稳住了,认真地看向金世风道:“只要我在,夫君明年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