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钱大双再踏进屋里时,不经意间瞥见苏素舀了少半瓢热水,倒进陶罐里,摇了几下,倒入自己的碗里。
是的,钱大双记得陶罐的内壁上粘附了几颗米粒,但苏素如此珍惜食物,她真的是心里为之一震。
这样的家境,说是家徒四壁也丝毫不夸张,可是苏素无怨无悔,从自己进门到现在,对丈夫文秀才没有埋怨过半个字,这样平淡朴实的婚姻真是可圈可点。
担心苏素会不自在,钱大双假装没看见这个细节,蹲下来洗木桶里的衣服。
衣服没有什么明显的脏污,钱大双简单揉搓了几下,就晾晒到院子里,将水倒掉。
“大姐,我吃了四个馒头,厉害不?”
文璇这样说着,一副快夸我的可爱小模样,钱大双笑着点头,“厉害,文璇太厉害了!嗯,文璇好好吃饭,乖乖听话,很快就会养好了病。”
文璇满意地笑着,眼睛弯弯的,苏素脸上也随之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文璇望了一眼灶台上的锅,“大姐,我喝完这碗糊糊,还要喝两碗糊糊粥。”
钱大双真的担心文璇撑着了,“文璇,听话,再喝一碗糊糊粥就可以了,你一下子吃太多东西,肚子会胀得很难受的,想喝等到下午再喝。”
文璇乖乖地哦了声,低头喝着糊糊,钱大双看得出来苏素不舍得吃馒头,她慢吞吞地吃掉一个,将剩下的一个温在灶台上,显然是给文璇留着的。
半刻钟后,钱大双洗了碗筷,将剩下的糊糊粥温在灶台上,叮咛下午一定要喝完。
直到这时,苏素抬头盯着钱大双,眼里有感激无奈,也有疑惑不安,“大双,你别骗我,你家里真有吃的?”
钱大双笑着点点头,附耳低语,“婶子,实不相瞒,我家真不缺吃的,不止有米面,还有肉类和鸡蛋,因为你和文璇都出了水痘,有饮食禁忌,不然,刚才小雪和小川送来的肉菜蛋汤和肉包子就给你留下了。”
苏素这下释然几分,虽然甚是讶异钱大双的本事,但终究没有多问什么。
临走前,钱大双不忘絮絮叨叨嘱咐一番,“婶子,我下午还有事要忙,你记得自己和文璇渴了就喝水或者锅里的粥,可不能缺了水,晚上你只管烧热炕就好,不用担心晚饭,我在家里做好,让小雪或者小川给你们送过来就是,记得千万不可以出院子,着了风的话病情就会恶化,最严重的很可能会丧命。”
挎着篮子正要出屋,钱大双这才想起来自己带了药酒,她从堂屋找了个小一点的瓢葫芦,倒进去一些药酒,嘱咐苏素在身上痒得难以忍受时,千万不可以抓挠,可以用干净的棉布沾少许药酒轻轻擦一擦。
苏素心里暖暖的,不停地说着谢谢,心里也知道这份感恩不是简单的谢谢两个字足以表达的。
钱大双出了屋,径直走到墙根那儿,文泽适时地放下了斧头,一脸忧色,“大双,我婶子和文璇真的不太糟糕?”
钱大双简单解释,“你婶子和文璇得的不是要命的天花,仅仅是出水痘,只要不直接接触,保持三尺远的距离说话,绝对不会传染,他们需要闭门在家调养半个月左右,我就是想问问你能每天送些木柴吗?你要是为难的话,我让小山和小川送过来好了。”
文泽一字字消化着钱大双的话,脸上浮现起憨憨的笑容,“大双,小山和小川都是文弱书生,哪有砍柴的力气啊!我每天送捆木柴过来,顺便劈好,这都没问题,但是我娘小心眼,肯定不让我进屋帮啥忙。”
钱大双笑了笑,“文泽,这就足够了,你也回家吃午饭吧!”
文泽又是憨憨一笑,“我娘肯定还没做好饭呢,我等会儿再回去!”
钱大双出了院子,发现还有不少人依旧执着地围簇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的,有担心的眼神,当然也不乏八卦的眼神。
她只好交代一句,“各位叔叔婶子放心吧,文璇还好,只是需要在家里静养一段时间。”
她这样一说,这些人窃窃私语着,纷纷转身离去,不过尤青的大喇叭又轰响起来了,仿佛不刷存在感会死似的。
“钱寡妇,你给野男人吃东西倒是大气得很啊,到了苏素和文璇这儿,咋就小气了?我可看见了,你让小雪和钱小川拿回去了一大半吃的。”
还不等钱大双说什么,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文泽打开院门走出来,黑着脸,说出的话硬邦邦的,掷地有声。
“姨,我也在大双家里吃过饭,但我和大双都是干干净净的正经人,所以你能不能不放臭屁?或者是滚远点儿去放,别熏着我!”
被亲个楞楞的外甥这样一顿抢白,尤青老脸再厚,也臊得不行,看着钱大双凉凉的瞅了她一眼快步离去,她竟然一下子语塞,满肚子的嘲讽话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是啊,怎么,文泽怎么不帮她这个亲个楞楞的小姨,反而胳膊肘往外拐,一个劲儿地帮钱寡妇这个外人说话?
尤青委屈得不得了,“文泽,我是你小姨啊,钱寡妇算个屁,我跑来跑去,还不是为你婶子苏素出力?”
砰地一声,院门重重地关上了,从门缝里透出文泽不屑一顾的冷哼。
所剩不多的围观者随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嗤笑声,尤青越发觉得委屈,迈开步子去了文泽家,想找姐姐尤兰诉诉委屈,顺便蹭顿饭。
不过文泽家的院门大白天插得死死的,就像饥荒年时防逃荒的乞丐似的。
于是,尤青在午饭的点儿,一连吃了两顿闭门羹,简直饱得不能再饱。
再说钱大双回到家里,对几小只简单说了苏素和文璇的情况,不是出天花,而是出水痘,当然也说了那两个传染途径,最后强调钱氏兄弟应该对文秀才的教诲之情感恩,而且应该将这份感恩付诸行动。
不出钱大双所料,钱小山表态了,“大姐,我在家里可以多做点家务,但我不会去先生家,因为即使是张大夫也会误诊,更何况你根本就算不上是大夫。”